传统的惯性、延续及传承
王廷信
一、传统的惯性
1. 何谓传统
● 传统是世代相传的事物，包括信仰、习俗、价值观以及相关智慧。传统以文化的面貌出现。中华传统文化信仰的是天、地、祖先，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对天、地、祖先的祭拜习俗，形成尊重天、地、祖先的价值观。这与中国传统文化建立在农耕社会的背景有密切关系。在此背景支持下，古代中国人敬天法地、祭拜祖先，一方面是农耕生产方式的需求，另一方面也在此基础上养成了依赖天地、依赖祖先的农耕生活方式。
● 传统主要体现在人对人、对社会、对自然的态度以及人们处理与其他事物关系时所持的以立场、观点、方法为核心的智慧。古代中国人之所以敬天法地，是因为天地是他们所面临的自然，春种秋收等耕作方式都需要遵循四时节气、日月轮转的变化规律，需要防止旱涝虫病灾害，如此等等，都紧紧围绕农作物的生产形成对天地的尊重和认识智慧。而这种智慧集中体现在人自身的认知上，由于这种认知更多是经验以及建立在经验基础上的更加理性的认知，这种认知又多以前辈往下的传承。所以，以祭拜祖先为核心的民俗方式开始养成。
敬天法地、祭拜祖先是古代中国人对天地自然和祖先的基本态度和立场。基于这种态度和立场的智慧又集中于性别分工——男耕女织；社会分工——士工农商等；人际关系——少敬长、愚敬贤等；节日庆典——各类对天地祖先的祭拜、对丰收的庆祝；哲学思维——聚焦于和的理想的仁、善、美等；教育模式——集中于心的能量的配置和技能的培养；文艺表达——集中于抒情、叙事、休憩的书法、绘画、雕塑、建筑、园林、音乐、舞蹈及戏剧表演等。上述立场上形成的智慧又多以民俗为载体得以延续，形成传统。
● 传统具备资源性和惯性两大特征。传统文化一方面因其源自过往，故而成为人类日常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重要资源，另一方面因其惯性特征，故而也是人类日常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基本方式的有机组成部分。
2. 传统的惯性
● 传统世代相传的特性决定了传统的惯性。
● 传统的惯性是指受人们遵循的立场、观点和方法，以智慧、模式等形式出现。
● 传统的惯性建立在其所呈现的稳定性、持久性基础上。创新需要主观“努力”的代价和客观提供的“机遇”，大多数人要获得这二者都较为困难，故大多数人都会按照传统智慧处理困境。正因如此，传统在被大多数人遵循的情形下形成较为稳定的惯性。
● 一个民族、地区、国家的传统各有特色，均深刻影响着该民族、该地区、该国家民众的思维习惯和行为习惯。
二、传统的延续
1. 传统与现代的关系
● 艾略特指出：“如果传统的方式仅限于追随前一代，或仅限于盲目的或胆怯的墨守前—代成功的方法，‘传统’自然是不足称道了。……不但要理解过去的过去性，而且还要理解过去的现存性。”艾略特认为，把“过去性”与“现存性”结合起来理解，才能体现真正的“历史意识”。“就是这个意识使一个作家成为传统性的。同时也就是这个意识使一个作家最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在时间中的地位，自己和当代的关系。”
● 中华传统艺术是在发挥创造性的历程中不断传承和发展的，是让“过去性”和“现存性”统一起来构成的艺术传统。近代以来，众多优秀艺术家皆能携传统入时，从而创作出具有中国文化性格和时代特征的精品佳作。
2. 传统“流入”现代的规律
● 传统的延续是建立在传统的惯性基础上的，让传统智慧向当下和未来“流入”的状态。
● 传统根据现代生活的“需求”和对传统资源的“应用”而“流入”现代、流向未来。当我们在现代生活中遇到困境而不知如何前行（——有了需求）时，我们往往会从传统智慧中寻找路径和方法，当传统智慧可以为我们指明方向，并被我们“应用”时，传统就因“需求”和“应用”“流入”现代。
● 传统源于历史的积累。历史是经验性的，主要为人类认识现实、预测未来服务，正所谓鉴往识今或述往知来。历史是过往，是过去已发生的事件和经验，也是在已往生活经验基础上形成的习惯向当下的“流入”。历史因其事件和经验在时间和过程中的智慧积累而在某个领域形成传统而受人遵循。
● 传统的力量在于为人提供有别于现代的情感体验、智慧体验和生活情调。从情感体验而言，传统把人带入一个可以回望的时空，让人暂时避开繁忙的现代时空而进入曾有的时空体验情感的价值，为人们提供可以与当下对比的参照系、可以咀嚼回味的语境。
3. 传统的创新——创新中的传承
● 传统是在不断创新的基础上形成的“文化智慧体”。所以，传统并不凝固，而是在创新所推动的变化的状态中不断延续的。
● 当传统就因当下的“需求”和对传统的“应用”而“流入”现代时，主要是因当下的“需求”倒逼传统予以改变或调适，从而形成创新的必要性。一旦创新成功并持续发挥作用，这种创新就被纳入传统，继续发挥作用。
● 创新是无法脱离传统的，或对传统的创造性应用，或在对传统反思的基础上出新，都没能脱离传统自身的作用。
加拿大文化心理学者史蒂文·J. 海因（Steven J.Heine）认为：“文化是高度流动性的，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持续变化。或许更为显著的事实是，尽管文化具有流动性，但文化仍然具有持续的稳定性。也就是说，一旦文化习惯建立起来，尽管会发生许多变化，但仍有许多内容在代际之间保留。”之所以如此，他认为“文化创新建立在之前的结构之上”，“每一条文化创新的主线都与现存的信念与实践之网交织在一起。”
三、传统的传承
1. 何谓传承
● 传承是使事物在时间流中的延续。时间是抽象的概念，又是具体的概念，时间会具体到自先向后延申的顺序和脉络中，具体到人对自身在时间流中的定位以及事物在时间流中的延续。文化是围绕人的需求和习惯在时间流中延续的。人在某一时刻或时间段中的需求，都会因传统文化智慧价值对需求的满足而被人习惯性地延续下来，所以，当个体或集体的人在特定时刻和时间段利用传统文化智慧满足当下需求时，传统文化便因个体或集体的人的应用而在时间流中延续。
● 传承是使事物在经验流中的延续。经验是被自己或前人的体验性感受，传统文化恰恰包含这些体验性感受。经验又因积累和用途而形成一种向后流动或延申的趋势，这种趋势对人的认知和行为的选择均发挥作用，从而让人们习惯性地按照这种趋势满足当下的需求，从而使文化得以延续。
● 传承是使事物在智慧流中的延续。智慧是建立在经验基础上的理性认识，文化是包含经验以及建立在经验基础上的智慧化的事物。智慧属于理性化的事物，是指导人们日常生产和生活的思想性、原则性、原理性、方法性理念。智慧因其认识的理性特征而带有较强的普遍性和适应性，故而在人们的日常生产和生活中形成一种趋向。传统文化在智慧流中的传承既是一种习惯性的延续，又是一种辩证性的延续。中国传统文化在智慧流中的习惯性延续体现在命题的稳定性，辩证性延续体现在对命题的质疑、反思、完善和创新性发展上。
2. 如何传承
● 广泛深入持续开展传统文化的教育。
● 保持传统的经典面貌。
● 让传统以创造性的姿态融入现代中国人的日常生活。
● 为民众创造独特的体验方式。
● 大力加强对传统文化传播途径的建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