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民融合，新时代军旅戏剧不断突破

——党的十八大以来军旅戏剧回眸

　　对于军旅戏剧的发展而言，进入新时代的十年是不平凡的十年。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庆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等重大活动，为军旅戏剧创作提供了新的契机，不断实现新的突破与发展。

　　进入新时代的十年，革命历史题材是军旅戏剧收获最丰的领域。这与几次重大的历史纪念活动关系密切。因为建党、建军、抗战和新中国成立等重大历史事件与人民军队的成长、建设、发展及贡献密不可分，相关的“献礼”型创作推动了军旅革命历史剧的繁荣。除了《中华士兵》《从湘江到遵义》《三湾，那一夜》《历史的天空》《军歌》《上甘岭》《人间正道是沧桑》《向前向前向前》《铁流东进》等新作品，《支部建在连上》《共产党宣言》等老作品复排复演所产生的后续影响，也推动了革命历史题材创作热潮。这些作品在关键历史节点回望来路、放眼去向，重温历史、坚定信仰，让历史照耀当下，也让历史指引未来。

　　在对历史的讲述中，创作者们既关注历史本身，从宏观层面表现历史转折期的重要人物、重要时刻、重要决策，也着力挖掘历史深处的精神力量，突出理想信仰对于个人成长、家国命运的精神价值，从而建构一个意义世界。

　　历史是什么？历史是千千万万人的选择共同成就的前因与后果。人是历史主体，表现历史对人的左右或人在历史中的选择，是革命历史题材军旅话剧两个重要的着眼点。2019年，赵晶晶根据徐贵祥同名小说改编的《历史的天空》和2022年国家话剧院推出的《铁流东进》都关注了“大历史”中“小人物”的命运，在历史偶然性中探寻现实必然性。《历史的天空》是国防大学军事文化学院戏剧专业2015级毕业大戏。借助青年学子的青春形象、青春姿态，创作者将主人公梁大牙等人青春时代的成长作为故事主线，以青春视角进行理想、信仰、爱情叙事。通过梁大牙从无信仰到有信仰再到坚定信仰的成长历程再现“大历史”，同时也在“大历史”背景下判断个体选择的正误得失。

　　《铁流东进》改编自季宇小说《最后的电波》，编剧查文白、钟鸣，导演查文浩。创作者聚焦通信兵的战斗生活，表现普通人的精神成长，通过主人公贺永明从被迫帮助新四军发报到主动成为其一员的故事，再现人民军队的铁流、历史生活的铁流、民族精神的铁流。与《历史的天空》立意相近，整体看，《铁流东进》既是一部个人成长史，又是一部集体的英雄史诗。因为主人公的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是在战友的信仰、友爱、牺牲共同激发与推动下完成的。最终，当作为军人的主人公以“活着”这种既非凯旋亦非牺牲的“第三种方式”离开了战场，“活着”的就并非一个个体人，而是一个集体心愿，一种集体精神。

　　如果说，《历史的天空》和《铁流东进》关注的是“大历史”中“小人物”的被动命运，《人间正道是沧桑》表现的则是“小人物”参与历史、推动历史、创造历史的主动精神。2021年，姚远根据江奇涛同名小说改编、胡宗琪导演的《人间正道是沧桑》，是一部充满历史、政治和人性容量的剧本。剧作借助杨氏三兄妹的道路选择和情感故事，深入从北伐革命到新中国成立的动荡历史深处，探寻照耀国家命运、民族未来的人间正道之光。政治信仰和政治道路的选择就是剧中人物主动参与历史进程的方式。而历史，正是这些有主动精神的人共同成就的。

　　除了表现革命战争年代人民军队的成长建设、战斗牺牲，反映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军人艰苦奋斗建设新中国的剧作也是新时代军旅戏剧的一个重要类型。《八百里高寒》展现1964年铁道兵在零下五十度高寒下进驻大兴安岭“生命禁区”开发建设的历程，《大漠胡杨》《生命如歌》《兵团》等作品则聚焦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屯垦戍边生活。

　　此外，中国国家话剧院联合出品、西藏自治区话剧团创作演出，张小兵、冯静和尼玛顿珠共同编剧、白皓天导演的大型史诗剧《共同家园》也是新时代影响较大的军旅历史剧。这部剧作以清末两千名藏军抗英的史实，在藏军勇士以身殉国的历史悲歌中，高扬了中国军人素有的血勇精神。

　　除了向历史深处开掘，新时代军旅戏剧也在现实领域奋力挺进。虽然较之于历史题材，现实题材军旅戏剧从数量和影响上略显逊色，但《兵者·国之大事》《地上的星星》《兵心》等作品拓展了新的现实领域和时代话题，其创新价值不可小觑。

　　王宏、李宝群和肖力编剧、宫晓东导演的《兵者·国之大事》是一部极富问题意识的现实主义剧作。剧作聚焦强军目标，着眼“和平积弊”，以强烈的忧患意识暴露了“演习如演戏”的问题，在保安全与练精兵两种观念冲突中，表达了深重的现实思考，同时也表现了新一代军人成长为“能打仗，打胜仗”的雄师劲旅过程。这部中国人民解放军原总政治部话剧团2013年出品的现实题材军旅戏剧经典，已于2021年由国家话剧院复排复演。《地上的星星》是国防大学军事文化学院2017级本科毕业大戏，支娜编剧、刘柳导演。表现普通“北斗人”工作与生活的现实选材，讲述平凡岗位上的一个个“牧星人”的故事。采用片断组接结构和喜剧手法，以极简的舞台完成跳跃性叙事，是《地上的星星》的新颖性所在。这部主题厚重形式轻盈的新现实主义剧作，展示了军旅戏剧在现实题材领域的生长空间。李文绪与李浩编剧、彭澎导演的《兵心》是退役军人事务部支持下创演的“首部退役军人题材”作品。剧作以退役老军人装病的喜剧故事，追问“新中国应该是个啥样子”“军人应该是个啥样子”的问题，批评和平年代某些军人“身上那点兵味越来越少了”“把不该忘的都忘了”的现状，许下了退役军人“一日为兵，终生为兵”的承诺。崭新的题材领域、巧妙的戏剧冲突、严谨的戏剧结构、节制的舞台美学观念等，让《兵心》成为新时代现实题材军旅戏剧的重要收获。

　　关注普通军人的生命价值，也是新时代现实题材军旅戏剧的一个主题。《我用生命守护你》《等到凯旋那一天》等作品即都集中于这一主题的展现。杨昕巍编剧并执导的《我用生命守护你》取材于真人真事，讲述了第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麻醉科医生陈绍洋的先进事迹。如何表现缺乏戏剧性的一个麻醉师的日常生活？创作者没有“为戏剧而戏剧”，没有去夸大或虚构冲突、波澜，而是另辟蹊径，通过日常事件表现陈绍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无私奉献精神，同时对当下某种人生观和价值观提出了质疑与拷问，以春风化雨的形式产生了感人的艺术效果。赵梓彤编剧、刘鉴导演的《等到凯旋那一天》反映的是走下战场的军人的战争心理创伤。这是一个非常独特的视角，具有相当的人性深度。不同于大多军旅戏剧塑造军人光辉形象的惯常思路，《等到凯旋那一天》关注的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极端情境、有过痛失战友的极端情感体验的军人，在回归民间正常生活后难以复原的精神状态。剧作以人性化视角观照作为个体的军人，打开了军人精神世界的一个崭新窗口，塑造了新颖独特的军人形象。

　　军旅现实题材喜剧在新时代也获得了发展。军旅戏剧历来以正剧为主，喜剧并不多见，成功的喜剧则更稀缺。而军旅剧作家中，以喜剧创作见长者非王宝社莫属。新时代以来，王宝社根据自己早年剧作《独生子当兵》改编的《拯救大兵友友》、根据《让你离不成》改编的《那拉提恋歌》，观众口碑好，传播热度高，极大提升了军旅喜剧的影响。这两部作品均由王宝社自编自导。《拯救大兵友友》由云南话剧院出品，《那拉提恋歌》则经历了较为复杂的历程，先由中国少数民族文化艺术促进会和欢乐骏马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支持，现已“花”落国家话剧院。《拯救大兵友友》关注独生子女参军后获得的精神成长；《那拉提恋歌》则在一场“离婚大战”中，再现新疆武警基层部队生活中的夫妻关系、官兵关系、军民关系、民族关系，由此反映军人的奉献精神以及他们与边区牧民间的动人情感。精巧的连环套结构设计、各种误会引起的笑料，让两部作品成为结构喜剧的典范之作，不断被复排复演。尤其《那拉提恋歌》，其前身《让你离不成》早在2000年即连获全军、全国多种艺术奖项，新时代以来经过两次改编，在艺术上更是日臻完美。这部作品不仅在2017年被改编为《情陷阿克塞》，作为第一届北京喜剧周的开幕大戏演出，而且于2019年改编为《那拉提恋歌》后，再次作为2019年北京喜剧周开幕大戏在首都剧场上演。2020年，国家话剧院慧眼识此剧，与王宝社合作，重新排演、出品了这部作品，将《那拉提恋歌》打造成了国家话剧院的经典喜剧作品。地方院团对王宝社军旅喜剧的热情，显示了军旅现实题材喜剧的勃勃生命力，也暗含着军旅戏剧的生长点。

　　无论挖掘历史还是深入现实，新时代军旅戏剧都未停止前进的脚步。在军队专业艺术院团努力创作的同时，地方院团，尤其国家院团的大力支持，为军旅戏剧的生长提供了新的平台。不难发现，本文提及的新时代重要作品，多是地方院团与军队艺术家合作的成果。显然，军民融合是新时代军旅戏剧扎实实践不断突破的重要路径。

　　（作者系原国防大学军事文化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