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远处,看到的是风景;走近佤寨,触摸到了变化;结识佤族同胞,我感受到了山间升腾的希望。
从云南边陲西盟佤族自治县回来,实在难忘那层层叠叠的大山。
这里的山没有我熟悉的太行山那种刀劈斧砍的峭壁,也不像南方的山那样平缓。绿色从山头随心所欲地铺展下来,漫过每一面山坡、每一个山洼,不遗漏一个角落。山间的云也是那样神奇。在天空中堆积得密不透风,而落到山间则轻盈飘逸,仿佛是浮起来的锦缎,又像是在水中游弋,一缕缕、一丝丝、一簇簇,真想不出该用什么比喻来形容。
当然,更美的风景还是村寨。佤族村寨就散布在绿树掩映的山坡上和沟洼里,有淡黄色的,有暗红色的,也有粉墙蓝瓦或者黄墙红瓦。远远看去,这些村寨就像云彩中散落的花瓣,五颜六色地立在墨绿色的山间。
从远处看到的是风景,而走近这些房子,我们才能触摸到一个民族变迁的脚步。佤族是一个从原始部落“直过”到现代社会的民族。他们最早的住房叫“杈杈房”,用两根粗大的树枝搭起来,四周围上茅草。佤族人后来学会了打夯,在房屋四角夯筑地基,地基上铺设木板,再以竹木围墙、盖顶。底层用来饲养猪牛或鸡,上面一层就是人们的家。
地基用料像历史的刻度计,标注着这个民族走过的一个个脚印。先是黄土夯筑的“土基”,后来用砖头筑起“砖基”,再后来地基用上了钢筋混凝土,屋顶则铺上了石棉瓦和彩钢板。用竹板或者木板围墙盖顶的房屋,多少年被雨水洇湿,又经过风吹日晒,就变成了暗褐色。红黑蓝白是佤族人们最喜欢的颜色,但千百年来,这几种颜色只出现在人们节日盛装上,却很少体现在村寨房屋上。
佤山村寨建筑这几年渐渐褪去暗褐色,露出亮丽的色彩。吹动佤山褪去暗褐色的春风,是这两三年进行的安居工程。从2012年开始,这项“工程”在山山岭岭间铺展开。农户改造房屋,政府补贴资金。2015年5月,云南省委提出,“情往边疆洒、项目往边疆放、资金往边疆流,先要把关系千家万户的安居工程,民生事项办好”。西盟县的安居工程惠及每一个村落、每一户人家。即使那些完全没有建设能力的农村五保户,政府的补贴也能保证他们住进40多平方米的新房子。才两年多工夫,佤山的色彩就变了。我在这绿油油的山间走了两三天,说起房子,我总能看到一张张淳朴的笑脸。
勐梭镇班母村第十村民小组,还有一片原来的佤族住房,依然是木板围墙,依然是暗褐色屋顶。同行的驻村扶贫工作队员告诉我,这片房子保留下来,是要留存一段历史,好让人们知道过去。向山坡下面走不了几步,就是新建的移民新区,一片红瓦白墙的佤族新居。一条沿坡而上的曲折水泥路,是佤寨的新旧“界线”。站在这条路上,我想,房屋的改变对于佤族人们而言,恐怕还不仅是“安居”,它让这个民族大步跨越,赶上全面小康的步伐。脱贫攻坚,其实是各民族平等在更广更深程度上的实现过程。
站在远处,看到的是风景;走近佤寨,触摸到了变化;结识佤族同胞,我感受到了山间升腾的希望。在一个叫窝笼的村庄,我们遇到一位“90后”小伙子。这位担任村委会副主任的佤族青年毕业于云南农业大学。和其他佤族干部一样,他也不善言谈,脸上挂着憨厚的微笑。说起村里的变化,问起基层的艰辛,他们总是简短地讲述一些实打实的事实,甚至很少用形容词和副词。村里的安居工程已经接近尾声。他说,盖好了房子,要稳定脱贫就得靠产业。谈到这里,他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望着村边的树林,他说,“林下经济”是最现实的选择。“我大学的专业是园艺,下乡来搞不了园艺,但可以搞林下经济。”小伙子真诚而自信地看着我,满眼都是憧憬。那几天,我在佤族村寨遇到过好几位三十多岁的村组干部。他们有的人在部队当过兵,有的打工走过好几个省,也有高中毕业就回到村里来的。说起村里发展,他们都有很多想法,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里,透出对美好生活的热切向往。
离开西盟郁郁葱葱的大山,我常常想起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和上一代老人相比,这些年轻人有知识、有见识。有了他们的带领,从“杈杈房”走进砖瓦房的佤族同胞就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就一定能赶上全面小康的节拍。西盟大山里满坡的绿色、亮丽的村寨,固然令人流连,但佤族人民向往和追求美好生活的眼神更让我难忘。这才是佤山村寨最美的风景,我想。
(原载《经济日报》2017年1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