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个家,一个是生我养我的家,一个是我生我养的家,一个是供我养老的家。生我养我的家在豫东平原上一个古老的寨子里。这里没有矿产,没有宝藏,祖祖辈辈以种地为生,父母都是勤劳本分之人,靠着他们辛勤的汗水,省吃俭用,有了三间堂屋一个院。小院虽然不大,又是土坯房,却充满了温暖。
村西头十字路口边有一口老井,供大半个村子300余人吃水。井口旁有一棵大桐树和一棵大榆树,夏天有很大的阴凉地儿,自然就成了“饭场”,也就是吃饭时人们聚集的地方。每逢饭时,水井附近的老少爷们,都会端着饭碗或馍筐聚集在这儿,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说说东家长西家短,聊聊村里的新鲜事,集上的小故事。
我家就在路口附近,父母都是诚实善良、立事勤谨之人,不大的院子每天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来家里喝口水、借个火的自然就不少,甚至乞讨要饭的人到我家来的都比去别人家的多,可我从来没见父母厌烦过。常听父亲说,做人要与人为善。母亲也常说,再空也不能空要饭的碗,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张这个口讨这碗饭呢。
1968年10月,因为家境窘迫,我读了一个月高中后辍学回到村里。好在我在农村长大,不怕苦和累,大部分农活都能很快上手,不久也就得心应手了。当年,公社刚成立了广播站,家家都安上了“小广播”,播送革命歌曲和会议通知、领导讲话。我试着把身边的好事、趣事、新事和村里老一代革命人的战斗故事编写投稿。公社广播里几乎天天有我的稿件播送。如果几天不见我的稿件,公社播音员还会步行六七里路来找我催稿。1971年10月,河南省高校在停招五年后首次招生,经公社选拔,县里考试,我和两名下乡知青一起,成了恢复高考后的首届大学生。我也是新中国成立后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在等入学通知书的几个月里,心里既期待又高兴,甚至做梦都在《东方红》乐曲声中,扛着行李,豪迈地走进大学的校门。次年三月,我怀揣着大学入学通知书,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家,走进了省城河南医学院的大门,开始了崭新的大学生活。
大学生活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豪迈与激情一直陪伴着我。在大学里每天都能吃上农村过年时才能吃上的白面馒头,感觉自己天天都在过年一般。学习文化课时,我可以为解一道题通宵达旦,学习医学基础课时,可以在实验室一宿一宿地钻研。尽管自己的文化底子有点薄,总体下来,学习还是很顺利的,成绩也算优秀。大学期间,我不但学到了丰富的医学知识,还收获了爱情,给我未来的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大学毕业后,我和五位同学一起分配到了周口地区大刘山煤矿。煤矿是地区重点企业,千余人的单位,只有一个卫生室和四个医护人员,根本不能适应矿上救治的需要。在等待煤矿医院建设的过程中,我们被安排下井劳动锻炼三个月。不管别人怎么想,我觉得正是熟悉井下情况的机会,便于以后现场救治,就主动提出要求,把通风踩煤,打眼放炮,装渣推车,架樑筑顶等井下活儿干了一遍,并跟着瓦斯监测员,把井下的通道跑了好几遍。不但熟悉了井下情况,还和工人们打成了一片。
1978年11月,随着儿子来到世上的第一声哭啼,我有了我生我养的小家。其实,小家就是夫人工作单位里的一间宿舍,大概有十五六平米。怎样把一间宿舍变成一个家,还真让人动了一番脑筋。一张单人床加上两块木板,用砖支上,算是多了个放孩子的地方。一个带铁烟筒的蜂窝煤炉,是给孩子热奶和烤尿布用的,再加一个三斗桌,两个小板凳,就是这个家的全部家当。尽管家很小,也很简陋,我仍然很满足。因为,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家,城市里也有了我的一席之地。
1986年,我和夫人同时在县里的一个教学单位工作,都晋升了中级职称,成了单位里的业务骨干,我又进入单位的管理层,住上了两间带厨房的一个小院,生活有了很大改善。课余时间,在校园里开了一小片荒地,种上韭菜、辣椒、茄子等一些时令蔬菜,家的墙外就是一条小河,顺着地势又养了几只鸡鸭。鸡鸣鸭叫,蛋菜自给,小院温馨,大院热闹,夫人又做得一手好茶饭,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令不少人羡慕和向往。我后来被调到县人民医院工作,并逐渐走上医院领导岗位。
1996年,我和夫人因为都是高级职称,住上了单位的高职楼。家从平房搬进了楼房,110平米的三室一厅,有厨有卫,外加一个小院,屋里亮堂,屋外阳光,刮风下雨淋不着,学习睡觉有地方,别提心里多舒畅了。我自己因为有几项科技成果奖,被评为地区劳模,家庭也被评为县里模范家庭。这一年,儿子高中毕业,被保送到北京的一所大学。四喜临门,我也感到无上荣光。
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北京有了工作,并结婚安家。随着小孙女的出生,我和夫人退休后也来到了北京,一家人三代同堂,其乐融融。我和夫人因符合北京市投奔子女户籍政策,落户到了北京,办理了北京市老年卡,真真切切地在北京安了家。如今享受着国家的优惠和照顾,感受着小家的温馨和幸福,国家是我的靠山,小家成了供我养老的家。
我这一生,随着工作的变动,整整搬了十次家,真的是越搬越好,每次都有新变化,最后搬到了首都北京,这是之前做梦也想不到的。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跟着祖国的步伐长大,我的家也随着祖国的繁荣昌盛发生着变化,日子越过越甜,生活越来越好了。我曾跟朋友调侃说,就我现在的幸福生活,给我个县长也不换啊!
(本文为《人民文学》征集稿件,作者为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县人民医院原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