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樊锦诗是在北京冬日里的一个阳光和煦的晴天,上午十点,她如约来到人民网。“岁月悠悠倏忽如一晃,上海姑娘两鬓也如霜”,年至八十的樊锦诗满头银丝,身材清瘦。
谈起初到敦煌时,樊锦诗笑笑,仿佛在述说一段久远的故事。1962年,她来到心心念念的敦煌实习。然而,艰苦的条件令常年生活在大城市的她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没有电灯、没有自来水、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她一边说着,一边侧过头,做出洗发的动作,“在敦煌洗完头发之后,头发都是黏的,水的碱性太高了。”樊锦诗皱皱眉,回想起当时生活环境之恶劣,仍有些难以置信。
既然条件如此艰苦,为何后面仍选择了敦煌?
“作为学生,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琳琅满目的壁画艺术,全然忘记了外部世界,仿佛沉浸在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之中。”樊锦诗用手比划着,对敦煌的着迷溢于言表,“类似这个房间一般大的洞窟,就有非常丰富的艺术内容。” 只要谈及敦煌,樊锦诗就如打开了话匣子,叙述淳朴生动、眼神澄澈明亮。在她温婉的外表下,有着荒漠与戈壁赋予的直爽与真诚。
敦煌莫高窟二五四窟南壁降魔成道图
敦煌定若远,一信动经年。“越接触敦煌,越觉得它真的是深不及底。越了解敦煌,也就越热爱敦煌。”而在敦煌越待越久的她,内心也越来越矛盾——1967年,她与大学时的恋人彭金章结了婚,当时的彭金章在武汉工作,虽然成了家,但夫妻二人却过着天各一方的日子。
樊锦诗的声音逐渐轻柔起来,似是触及心底柔软的一块,“我丈夫都明白,他知道我对敦煌的感情,他知道我已无法舍弃敦煌。” 在两人结婚的第十九个年头,彭金章决定舍弃自己在武汉的事业,陪妻子扎根敦煌。
这位迟来的“敦煌女婿”对莫高窟北区的考古做出了突破性的发现,这让樊锦诗感到安慰, “不管是田野考古还是石窟考古,他都做出了很大的成绩,这样我也觉得安心,不然真的是为我牺牲了。”
1987年,敦煌莫高窟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且符合全部六条标准,在世界范围内十分少见。“这样一处超越国界、超越时空的文化遗产,我们必须要将它保护好。”樊锦诗神色稍敛,语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与坚定。但洞窟艺术的老化,只能延缓、不能逆转;洞窟保护,无异于和时间赛跑。
樊锦诗题写寄语
1998年,樊锦诗担任敦煌研究院院长,“保护是我们的任务,研究是我们的任务,弘扬也是我们的任务。”游客的日益增多令她既高兴、又担忧。樊锦诗揪心道,“温度、湿度、二氧化碳浓度等等因素一改变,对脆弱的洞窟而言可能就是不小的打击。”
日新月异的数字技术让樊锦诗眼前一亮。她决定建立数字档案,让洞窟艺术“容颜永驻”。现在,游客在进洞参观前,会在敦煌莫高窟数字展示中心的球幕影院观看时长20分钟的主题电影《千年莫高》和《梦幻佛宫》。
这彻底改变了莫高窟游客们的参观模式,不仅优化了游客的参观体验,更避免了游客们走马观花式地看完洞窟后却一无所获的尴尬。 “这个方法,得到了老百姓的认可,也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认可。我们既发展了旅游业,也保护了石窟文物的价值。”她的眉头终于再次舒展,仿佛悬在心头的大石落了地。
樊锦诗与记者合照
择一事,终一生。如今的樊锦诗虽已退休,却仍在为敦煌而四处奔走。“让我自己说,我这一辈子已经不能离开敦煌了。这么了不起的一处遗产,能让我为它服务也是我的幸运。”她的笑容真挚,从青春少女到华发如雪,55年的时光她并未虚度。
“如果再让我选择,我还会选择坚守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