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由尚长荣、关栋天等主演的京剧《廉吏于成龙》进入了国家精品艺术工程。与以往几个戏一样,尚长荣在此中倾注了大量的心血。
我认为,尚长荣的成功首先应归功于他的“创新感悟”。当然,戏曲艺术家在创作新剧目时,是必须讲究创新的,人物形象、唱腔、表演动作,乃至舞美、音乐、服饰等都要新,如梅兰芳当年创作京剧《杨门女将》,尚小云创作京剧《昭君出塞》,袁雪芬主演越剧《祥林嫂》等,无一不讲究创新。但是,这个新不是无原则的“与过去不一样”,而是要有“悟”。悟什么?就是我这个戏,是不是内在的、灵魂深处的东西也新了,有新的突破了。也就是说,新不新,标准有两条:一是戏中的精神能否与当前时代找到契合点,二是要研究如何让当代的观众喜欢看。尚长荣完全做到了这两点。外界的人很难想象,在选定剧目之前,尚长荣是如何把自己溶化到生活中去感悟的。可以说,他到了茶饭不思、日想夜梦的地步,他就考虑一条:我的下一台戏演什么才能抓住观众?怎样才能合于时代的节拍?当年他选定《张飞敬贤》、《曹操与杨修》,就是抓住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举国大课题”,而前几年他演《贞观盛事》,也是看到了这个题材所传递出的时代意义。而《廉吏于成龙》则塑造了一个肯为民办事的清官。就“贞观”与“于成龙”两戏而言,我认为比前人都有重大突破,“贞观”实际上是传统戏《将相和》的发展,营造了“君臣和”、“朝野和”、“官民和”的氛围。而“于成龙”则是包公戏的新发展,这出戏的意义,不只塑造了一个为民平冤的“青天”,更在于告诉人们,官员应当如何自律,老百姓喜欢什么样的官。这就比传统的包公、海瑞戏又前进了一大步。
但同时,尚长荣又注意守护传统。这不是因循守旧,而是要在创新中继承传统,这是一个很高的标准。尚长荣很善于拒绝游离内容的形式诱惑,舞美上不搞花架子,坚持让戏的内容感人而不是借高科技舞美去惑人,而现在许多戏都是用华丽的舞美去弥补内容思想的苍白和编剧技巧的老套。他在唱腔、念白上,也决不突破剧种的传统。曾有人问尚长荣说:你是哪一派的?他说,我是属于父亲那一派的。他父亲尚小云是旦角,而他是花脸,怎么会是同一派?实际上,他是讲了实话:坚持父辈的传统,不去搞丢掉传统的“独立新派”。在《贞观盛事》、《廉吏于成龙》中,他的唱腔都很传统,但却受欢迎。而在《曹操与杨修》戏中,他的表演也很传统,把铜锤、架子行当的艺术糅合在一起,我们从中可看到金少山、侯喜瑞这些大师的影子。
尚长荣几个戏都能取得成功,还有一个“秘诀”,就是他不搞“绿叶衬托红花”,而是追求一种“群花争妍”的效果。他常对我说,假如与我配戏的另一主角或配角都比我差,我演起来就会找不到感觉,一定要满台红花,互相争妍,我的演技才能最大限度发挥,艺术才会有亮点。他与言兴朋演《曹操与杨修》,两人配合默契,演来十分舒服。他常说,我们这个戏不是排练出来的,是两个人心的交流,有时尽管完全是即兴的,每次动作、表情都不一样,但也有一种完全的默契,互相较着劲演下去,这才过瘾。在《贞观盛事》中,关怀、陈少云、夏慧华、孙正阳等艺术家在演戏中常常要“咬”他“一口”,亦即表演上的气势、技艺会“压”他一下,这就迫使他拿出自己更高明的东西去“对付”他们,这样的同台竞艺,才会满台生辉。他常说,在台上互相较劲(而不是台下“较劲”),是一种幸福。这也就是水涨船高的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