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报:飞向世界的中华艺术之翼系列谈(之三)
学习贯彻十七届六中全会精神 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
从中国制造到中国创造
是设计者在作品中对中国形象的表述建构着海外市场对中国的认知,还是他者的中国印象左右了我们对最终输出产品形态的选择?作为中国设计师,似乎更期待前者的实现。然而,设计者置身于传统与流行、本土与海外的风口浪尖,能否坚守中国的审美趣味?从工具理性的独木舟登上消费主义的豪华邮轮,还能否在市场中找到知音?杭间的回答是肯定的。作为今年首届北京国际设计三年展的策展人,杭间把传统儒家理念“仁”直接以汉语拼音REN的形式设定为展览的主题,又以Good Design的Good这一西语中几乎万能的词汇来定义REN,这一智慧的传播方式源于策划者对中国文化的自信,因为“好的设计”总会被理解。 ——编者按
当东方走近西方
——访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杭间
中国精神(“岁寒三友”设计作品) 石增泉
怡梦:新世纪伊始,在全球化步伐加快的背景下,中国电影、音乐等艺术门类的创作者都偏爱中国风元素,艺术设计领域的情况如何?
杭间:以平面设计为例,2004年,我应李嘉诚基金会之邀到汕头大学筹建设计学院,以此为契机,在汕头大学集海峡两岸及港澳地区学者举办了“岁寒三友——中国传统图形与现代视觉设计”研讨会及展览。岁寒三友是中国传统图形元素,会议在冬天召开,借松、竹、梅比喻海峡两岸及港澳地区,探讨如何把传统图形运用到现代设计中,有相当好的作品问世。那是中国设计界第一次自觉地尝试在设计中融入传统元素。2004年,第十届全国美展的主题是“和而不同——设计让我们的生活更美好”,意在提倡设计者以中国传统思想进行创作。2007年,上海设计艺术大展的主题“家——从传统到现代”,是关于中国的家这一概念的设计展。2008年奥运会在设计界是一个标志性事件,中国印、祥云图案、服装以及招贴设计等都融入了中国元素。在全球化的过程中,追求设计本土化是设计界的普遍共识。
怡梦:您如何定义设计领域的中国风作品?
杭间:这几年虽然我们有意识地追求本土设计,但这毕竟需要一个过程。现在很多年轻设计师对中国风理解不够深入,仅仅把中国元素作为符号,以图解的方式呈现,比如有人在服装设计中运用剪纸元素,把民间剪纸图案原封不动地贴到衣服上。真正好的本土化设计其实非常巧妙,并不是传统的照搬,或外在的挪用。现代设计里的本土元素、东方文化应该是精神性的,而不仅仅是再现龙、凤、牡丹等图形。
以旗袍的演变为例,现在很多旗袍设计是不美的,比如开衩很高,绣很多图案,夸大了糟粕,淹没了精华。其实旗袍是满族服装经过与西式融合、依照女性形体美改造而成。抗战时期提倡简朴,旗袍样式简洁、面料朴素,但依然很大气。今天的旗袍有两种,一种是百货公司礼仪小姐穿的,很表面化、形式化;一种是经过现代性转换,借用西方立体裁剪使之更合体,在面料选择上更考究,从形态表现上仍是中国旗袍的元素,这种呈现比较深入。再比如中国银行的标志,一个圆,中间是方孔,上下各一条竖线,既像中国的“中”字,又像中国古代的铜钱,既容易传播,又很中国化。
怡梦:外国设计师如何处理中国元素?
杭间:国外好的设计师替中国人做中国风的设计,会有很巧妙的转换,看上去是中国的,但并不是古代中国的翻版。比如“中华”汽车,它的标志和车型都是外国人设计的,既是主流车型,又很适合中国人用。还有伊夫·圣罗兰、皮尔·卡丹、迪奥等进入中国市场的国际时装品牌,很多设计是具有中国元素的,他们能把古典与时尚结合得比较好。要赢得中国市场,就要对中国文化背景、中国人的消费习惯有所了解,以此来把握中国人的喜好。很多外国设计师对中国元素感兴趣,中国古典文学、图形、纹样、绘画他们都喜欢。多少有点猎奇的意味,这是人所共有的心理,像非洲木雕,长得又黑又怪,从中国传统审美习惯来看,它完全不美,但因为我们民族没有这种艺术,所以会视之为“奇”。然而,好的设计师通过猎奇,会真正想去理解一个民族、尊重这个民族的文化,只有尊重了才会有好的设计。
怡梦:您对上海世博会中国馆的造型有何评价?
杭间:中国馆作为中国元素的标志性建筑是不错的,但作为一个馆来说并不适于使用,因为它本身的结构像个牌楼,是雕塑性建筑,而不是空间性的。永久使用的话,展览的空间会受到局限。它更像一个符号,但从文化上来说,这个符号也比较外在,对文化元素的处理方式应该更内敛。
怡梦:中国古典元素和传统民间元素哪一种更适合融入现代艺术设计?哪一种令我们的艺术设计作品更容易“走出去”?
杭间:有的人在消费上倾向于奢侈化,那么融入中国古代宫廷元素的设计就会受到他们的欢迎,但这很危险,设计者融入得好,可以令作品显得富丽堂皇,否则就只是繁缛堆砌。民间元素的美学趣味亲切、清新,为大众所喜爱,但如果一味重复,照搬符号,不加以改造,就会显得单调。除了富丽的宫廷、朴拙的民间,还有蕴含古代知识分子高雅趣味的元素,包括水墨画、园林艺术等,它们应该是互补的,如果无论民间还是宫廷的元素都提取出精神的质素,就可以融会贯通。
能否“走出去”要看设计者的转换,仅限于表面化的呈现,都不行。现代性转换有一个参照系,设计者在很懂西方的基础上,把传统元素转换为适合于现代人口味、可用的产品。“五四”运动提出的近代化以及上世纪80年代的现代性思潮始终以西方为参照系,我们不能照搬西方,但必须先对以欧美为主体的现代设计理念、方法有很深的了解,再来做中国的设计,才能把中国推向世界,这样才算真正实现了现代性。
怡梦:您是否担心我们在“走出去”的过程中,因渗透西方理念而流失东方韵味?
杭间:短时期内也许会,但从长远来说不必杞人忧天,我们写汉字,说汉语,学习了西方,就做不回中国人了吗?中国文化在我们的语言中保存了大量的文化基因。而且,并不是说只有用西方的方法才能实现我们的现代性,一个好的设计师,不必区分他的创作方式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它们都是人类智慧的结晶。譬如服装设计,西方是立体裁剪,东方是披挂裁剪,以平面为主,20世纪它们为人类所共有,技术上是不分东西的。在设计理念上,东方比较委婉,注重装饰性,西方很直接,追求功能性。比如一件衣服,东方设计师为了美观,会绣上一朵牡丹、一条龙,西方设计师为了舒适,会做得很符合人体结构。
怡梦:以东方理念设计的作品和西方理念融入东方元素的作品,哪个更中国?
杭间:这个不好区分,具体还要看设计师的才气。而且很中国的设计未必是中国设计师的作品,反之亦然。纽约世贸大厦倒塌以后,“9·11”纪念碑是中国设计师设计的;华盛顿广场上的越战纪念碑也是中国设计师设计的。未来,创作者和作品的民族、国籍的分野可以慢慢淡化,我们都是地球村的村民。
怡梦:中国和日本的设计在表现“东方”这个概念上有何不同?
杭间:东方国家主要是农耕社会,讲究天人和谐、顺应自然,在设计中追求朴素、淡雅。日本古代深受中国儒释道文化的影响,在这样的岛国上,禅宗更为盛行,他们顿悟,善于表现出乎意料的变化,崇尚朴素的美学。以陶瓷为例,宋代有钧、汝、官、哥、定五大名窑,多崇尚素雅,明清时期流行青花瓷和五彩瓷,色彩丰富,但日本一直沿着朴素的道路发展。朝鲜半岛受唐代青瓷影响,李朝时期仍以青瓷为方向继续发展,有装饰,但色彩单一。西方印象里的东方,过去以日本为代表,因为明治维新最早成功,日本也采取了很多海外推广战略,和服、茶道、剑道、浮世绘等被西方认为是典型的东方意象,但我们知道这些元素都来源于中国,随着中国的发展,我们真正的文化精髓,甚至超越日本文化的内涵也渐渐为世界所知晓,但更广阔深入地走向世界,还需要一些时日。
怡梦:对于不了解中国文化的外国人,是不是为他们设计一种表面化的产品更容易被接纳?
杭间:表面化、装饰性的设计永远是不好的。最初外国人不了解我们,他们刚到中国,会为胡同里的吆喝、路边摊的豆汁所吸引,这是出于猎奇心理。随着中国的开放,他们来中国的机会越来越多,对我们的文化有更多体认,表面的特色会渐渐熟悉,并且不再满足于外在,而企图深入内里。不必担心给他们看一个很中国的设计,他们就不接受、不喜欢,好的设计总会被理解。
怡梦:东西方设计师设计的有中国味的产品,在世界范围内的接受程度怎样?
杭间:应该说越来越好,很多外资公司和在中国投资的外国人都是以中国风设计来竞争市场,外国人跟中国人打交道也会向中国风倾斜,比如世界上的名牌汽车在中国销售,有我们学校的老师带着学生参与设计然后投放市场,还有诺基亚、三星等手机的很多型号都是中国设计师设计的。(记者 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