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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文化语境下的新文人书法研究

时间:2011年09月02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吕文明

    新文人书法是学界近几年提出的一个新的书法流派概念,它的提出是和当代文化语境、当代书法艺术的发展脉络密不可分的,它承接的是传统文人书法的余脉,高举的仍然是文人书法的大旗,其发展取向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和从古典主义发展而来的“新古典主义”相互印证。新文人书法仍视传统为正宗,但由于其所主张的范围比较窄,所以它更强调书家个人情感的抒发和表达,是“书为心画”和“独抒性灵”。而当代文化语境下的中国书法所具有的独特的文人气派又带有浓厚的西方现代文化深层语法结构的影子,所以我们研究新文人书法也应在东方传统与西方现代的现实结合中寻找美学立足点。

    解构与重构:从文人书法到新文人书法

    解构与重构是西方现代文艺理论的观点,用刘正成先生的话说是当代书法的后现代选择,这是对当代书法进行现代解读的重要理论支点。而新文人书法从文人书法发展而来,所以讨论新文人书法又必定要从文人书法着手,而解构与重构又恰恰在理论层面与文人书法和新文人书法的发展脉络相吻合。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文人书法的形成和确立时期,确切地说是王羲之奠定了文人书法的基调。这个时期是文艺的自觉时代,书法也在这样的学术氛围中走上了新的发展道路——由实用走向审美,书法也由此开始成为文人把玩欣赏的东西,换句话说是书法艺术处于实用与审美的双向追求中。魏晋书法强调创作,这种创作意识本体论的观点导致了魏晋以前的书法创作和审美意识在短时间内迅速衰落和枯竭,而重新确立起新的美学规范,确切地说魏晋以后的文人书法是对魏晋以前数千年中国书法存在形式的系统解构,这个解构过程是一个无意识过程,然而却在意识的王国里为书法寻找到了后1600年的立足之地。由此,文人书法是中国古代书法的主流,倘若没有文人书法,那中国书法的现实面貌一定会是另外一种表现形式,从这个角度来说,文人书法是汇聚了中国书法前期的所有发展成果而在魏晋特定的历史环境中形成的一种书法美学形式,这种形式又占据了中国书法1600年的历史空间。

    包世臣和康有为踏着历史的节拍漫步走来,他们抑帖尊碑,抛开传统帖学而从碑学中寻找新的资源,完全抛弃了对书法创作主体的行为关照,这无疑是对自王羲之以来的文人书法的彻底解构,属于书法艺术形态学的第二次解构,相对第一次来说,它无疑又属于重构的范畴。经过碑学巨人们的系统解构,中国书法在20世纪呈现出新的表现形态,但这种形态却无法用一个确切的术语来表述,我们只知道它是不同于碑学和帖学的,是二者的糅合体。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书法当代文化语境氛围的日渐浓烈,当代书法亟需寻找到一种崭新的、确切的存在形态。于是,20世纪末在书法改革发展的大潮中,经过三次解构、四次解构,这一次次的重构终于在新的文化实体中找到了中国书法的最新表现形态——新文人书法。这是解构之后的重构形态,所以新文人书法是从文人书法而来但又高于文人书法的,倘若说重构是对解构的回归和提升,那么新文人书法则是对文人书法的美学升华。

    纵横扩伸与立体比较:新文人书法的视野取向

    新文人书法是对文人书法的发展和升华,从这个角度来说,新文人书法必定具备了比文人书法更为宽广和深邃的美学视野,这就使得新文人书法的内涵更加丰富、充盈,新文人书法在当代文化语境下也就具备了更多的适合生存的条件。

    从纵向来说,现代考古学为新文人书法提供了后现代选择的视野。现代考古学的成就不仅仅丰富了考古学的发展空间,而且为书法临摹创作和现实审美提供了新的范本和资源。许多当代书法名流纷纷向新出土的钟鼎彝器、秦砖汉瓦取法,向充满民间野味的亚书法作品形式取法,于是他们在传统帖学和碑学之外开启了新的审美空间。这个空间属于对书法资源的纵向挖掘取资,相对于传统和现代来说,它属于后现代的范畴,属于超越现实审美能力的美学视野新选择。

    从横向来说,当代艺术发展的新气象为新文人书法提供了兼容并蓄的宏观美学视野。中国书法处于当代艺术的重重包围中,它们既在不断地蚕食和抢占书法艺术的阵地,也在某种程度上大大拓宽了书法艺术的生存空间。当代艺术正在逐渐消解艺术和艺术之间的界限,作品与行为逐渐走向统一。这是一种全新的美学境界,在这样的氛围里,中国书法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染和冲击,它敏锐的感触力促使了其审美视野在横向的空间里也大大拓展了,书法艺术已经和其他艺术门类不容商量地融合在一起,这使得新文人书法在更为广阔的空间里具备了生存和发展的可能。

    从立体的角度来说,书法艺术和书法文化的对立与冲击为新文人书法提供了立体的全方位的生存视野。魏晋以来书法一直寄存于艺术的层面,书法和绘画、音乐等同归于艺术学,然而当代文化语境下的书法已经不仅仅是艺术的问题,而是融于中国古代和西方现代双重包围中的文化学,这对于书法是一种全方位的立体升华。这种升华使得书法在艺术的空间里已经难以自适,书法已经具备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胸怀和气魄。在这一基点上,新文人书法的生存空间迅速旋转扩充,最后成为包罗万有气象万千的书法文化。

    意识与解读:新文人书法品性问题论

    新文人书法具有了不同于文人书法的全新的生存视野,那在存在论的范畴里它便具备了崭新的独具特色的艺术品性,这些品性在当代文化语境下表现为五种意识和五种解读方式,它们使得新文人书法最终成其为新文人书法。具体来说,它共有五种品性:

    第一、精英意识的崛起——对文化的“误解”。传统的文人书法就已经是极少数文人才玩得转的东西,到了文人主体已经逐渐消解的当代文化语境下,新文人书法更是成了精英中的精英。新文人书法所需要的主体对于文化的感同身受、对于理想的形象追求和对于性灵的由衷抒发,使得只有极少数在文化的王国里坚持不懈而又确实独具天赋的人才能达到这种境界。这其实是对于书法文化的“误解”,是人为地把书法捧上了神圣而不可攀登的高台,这种做法最终会使书法艺术的发展道路越来越窄;然而,这又在另一个极端不经意地成就了新文人书法的高超境界,它让我们知道了书法在当代文化语境下的存在形式其实是一种对于现实的超越,这种超越在当代艺术的大繁荣中具有一种独到的声威和气魄。

    第二、历史感觉意识——对历史既存的融解。我们是在书法的历史既有形态中打造其现实形态,所以,一种新的书法形式的确立无疑要在对历史的融合与化解中完成。古往今来,凡是能够流传下来的书法存在形式甚至于非书法存在形式,对于新文人书法的形成和确立都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在研究当代书法文化的时候,我们经常把历史的点点滴滴放到当下的文化背景中进行纵向比较,所以书法的存在形式是比较文化和比较形式,而在这种比较中历史的精粹也深刻地融入到书法的现实存在形式中而成为永恒。

    第三、休闲意识——对生活的肢解。这是“书法生活化”所要讨论的问题,把书法当作休闲娱乐的手段,这是古已有之的做法。古往今来的书法家大多是业余爱好者,他们不像今天专业搞创作的人,总把书法当作茶前饭后修身养性的余事。黄道周认为书法乃人生之第七八事耳。这种意识其实是肢解了生活,把书法独立于生活的其他部分之外,这种做法从书法本体来看似乎是一种剥离行为,然而对于书法创作主体和客体来说,却是完全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独抒性灵的动作。在现代生活气息如此浓烈的今天,新文人书法以如此逍遥自适的心态肢解生活,确实是很高明的做法。

    第四、才情意识——对智慧的剖解。《庄子·逍遥游》云:“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于四海之外。”这段描述让我们想到了一个饱含才情与智慧的神人玉女形象,这个形象可以与新文人书法相提并论。才情意识对于文人书法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种品性,梁武帝萧衍评王羲之书法为“龙跳天门,虎卧凤阙”,这是后世人对于王羲之书法才情意识的最好评介。当代,在各种艺术门类都高度繁荣前卫的今天,大家笔下所表现出的新文人书法形式更加注重才情的发挥,也就是独抒性灵、独抒机杼。才情的发挥更需要主体对于人生和宇宙大智慧的深刻解读,这种解读方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是立体纵深的,是一种带着理想追求“精骛八极,心游万仞”的人生极致追寻。

    第五、生命意识——对人生我在哲理的深刻理解。新文人书法的创作过程是一种极其强烈的生命体验,曾在文人书法的范畴里创造出极致的王羲之可以说是文人书法的最高成就,然而若将其放在新文人书法的范畴中讨论,那王羲之的身上似乎还缺了一些东西。这就是对于生命意识的追问和体味,这种意识只有在深刻理解了人生,在凤凰涅磐的真正含义的之后才能获得,也就是看破生死,或者是在生与死的徘徊中能够视死如归。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说文人书法的核心理念是对于“韵”的发现,而新文人书法则是对于生与死的深刻追问。

    暧昧与式微:新文人书法的当代发展和未来走向

    用暧昧和式微来形容新文人书法的发展形势是比较偏激的说法,然而,新文人书法在当代文化语境下的发展前景确实需要我们深入思考。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书法的发展经历了所谓的周志高时代、刘正成时代和刘炳森时代,在20多年的发展历程中,中国书法一直没有形成一种确定的艺术流派和艺术思潮,它总是在传统与现代的徜徉两端中犹豫不决,而在这种犹豫中,一脉相承的文人书法和新文人书法却一直贯穿于其发展过程,虽处处留下足迹但却又难以成为主流。那中国书法的主流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个不该追问也确实无法回答的命题,新文人书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发展的确面临着重重困难,再加上其本体层面对于客观条件的要求比较高,所以新文人书法在当下还处于式微的状态,其能否成立也还在模棱两可的争论中。然而新文人书法就是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中萌动起来,这又是一个契机,毕竟在艺术的发展流变中需要主流的东西作支撑。

    另外,现在也不代表将来,对于新文人书法的未来走向我个人是抱着比较乐观的态度的,因为它符合中国书法在当代文化语境下的生存要求。既继承传统又不完全拘泥于传统,它“强调新时期文化人精神和思想的体现、汉文化中文人思想的衍化与书法艺术本体发展的更替、笔墨的扩张丰富和文字内容与形式上的增加”(吴又华《“新文人书法”与当前书法创作流派》)。而这种乐观的期望又是建立在对于现实的深刻理解和反思的基础上,新文人书法在未来的走向应该成为中国书法发展的一个争取方向,但在发展中它又会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暧昧状态中,因为它无法克服其自身的发展潜质和对于书法未来形态的过高期望与追求之间的矛盾。它难以贴近生活,难以被大多数书法家认同和接受,它是少数精英人物才能玩得起、玩得转的东西。所以,新文人书法在当代的式微和未来的暧昧构成了中国书法现实发展的一股奇崛的潮流和气息。

    (山东师范大学  吕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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