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晋剧《关公》剧照
◎元杂剧中，三国戏占了60多种，其中关公为主角的就有10多种。明清以来，关公戏越编越多，各种版本都有，有的戏名一样，剧情却不一样；有的剧情一样，戏名却不一样。凡此种种迹象，都说明了无论在哪朝哪代，关公形象一直活跃在戏曲舞台并普遍受到历代各阶层观众的喜爱。
◎对于《关公》 ，武忠、阎慧贞口传心授，武凌云传承了父母的精髓，唱腔、动作、道白乃至开打，从“半眯凤眼”到青龙偃月刀的40多种刀法，每招每式都有出处，每个眼神都运用得出神入化，每种刀法都代表关公的一种个性。
◎晋剧《关公》在触摸历史、敬畏贤人、观照当下之中，阐释了关公以忠报国、以诚修身、以仁待人、以勇护苍生、以信为根本、以德为先的精神。
关公，是历史上被传为神的人物，有“武圣”之称，是中国忠义精神的图腾。关公戏自古有之，戏曲界都颇为关注。如果我们追溯关公与关公戏的渊源，就会发现从元杂剧到清朝以来，就记载有京剧、秦腔、影戏等多剧种的关公戏的表现形式。关公戏经过数百年的延绵演化和多个剧目与版本的演绎，使得关公形象深入人心。2018年底，国家艺术基金项目、太原市晋剧艺术研究院新编晋剧《关公》上演，让观众仿佛又看到了从历史中走来的那位忠义仁勇、德行天下、活灵活现的关公。
千百年关公戏越演越筋道
如果说戏曲历史上什么题材的戏最多，非关公戏莫属。关公题材的戏曲历史悠久，大多来源于《三国志》 《三国演义》等作品。隋代《大业拾遗记》中已有相关记载，唐代增加了一些关公剧目，北宋时影戏也有关公的影子，金有三国戏《大刘备》 《骂吕布》等。元杂剧中，三国戏占了60多种，其中关公为主角的就有10多种。明清以来，关公戏越编越多，各种版本都有，有的戏名一样，剧情却不一样；有的剧情一样，戏名却不一样。凡此种种迹象，都说明了无论在哪朝哪代，关公形象一直活跃在戏曲舞台并普遍受到历代各阶层观众的喜爱。
如果说哪个剧种最早上演关公戏，非京剧莫属。最早记载的有1812年京剧中的关公形象。京剧自米喜子（米应先）开始，舞台上便有了关公。1922年，京剧研究家刘曾复曾看过“红生鼻祖”王鸿寿在庆乐园演出的《灞桥挑袍》和《挂印封金》 。早年的谭鑫培、汪桂芬、厉慧良、李洪春、周信芳、李少春、高盛麟、赵松樵、唐韵笙、林树森等等都演关公戏，造诣颇高，享有“活关公”的美誉。那时有《白马坡》 《单刀会》 《华容道》等36出关公戏。历代角儿在舞台上塑造了许许多多不同风格、不同特色的关公，使历史上的关公戏有了很多值得学习和借鉴的宝贵技法。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天津红风京剧团李铁英率全团70多人到太原，成立了太原市京剧团（现山西省京剧院） ，师从赵松樵、唐韵笙、杨树森的李铁英尤以关公戏见长，被誉为“山西关羽” 。而晋剧表演艺术家武忠饰演关公的《古城会》 ，就是当年从李铁英那儿学起的。
如果说晋剧中关公扮演者哪家最多，非武家莫属。武家为梨园世家，关公戏，在父母、儿子身上都有不同的演绎。晋剧表演艺术家武忠、阎慧贞，也就是新编晋剧《关公》主演武凌云的父母都饰演过关公。武忠演出的有《古城会》 《华容道》 ；阎慧贞演出的有《关羽斩子》 ；武凌云演出的有《古城会》 《华容道》 《单刀赴会》 。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曾说，“艺术模仿自然，有三种形式。一是模仿事物的本来的面目；二是模仿人们所说所想的样子；三是模仿事物应有的样子。 ”在关公戏的演绎中，好像几者都有。关公是历史人物，各代的剧作家按照当时的时代背景和审美情趣，塑造了不同形象的关公，迎合当时的观众审美和精神依托。例如晋剧《古城会》的经典唱段，就是由晋剧表演艺术家武忠自哼自唱记谱而来的，上演几十年来经久不衰，成为每个台口必演的传统经典剧目。阎慧贞扮演的关羽，增添了儒雅的气质和柔性的俊美。武凌云主演的新编晋剧《关公》 ，与上述剧目有所不同的是，这是一出大戏。关公戏折子戏居多，以大型剧目出现的目前只有这一出，这就比演折子戏增加了难度系数。对于《关公》 ，武忠、阎慧贞口传心授，武凌云传承了父母的精髓，唱腔、动作、道白乃至开打，从“半眯凤眼”到青龙偃月刀的40多种刀法，每招每式都有出处，每个眼神都运用得出神入化，每种刀法都代表关公的一种个性。 《古城会》里的一大段唱，保留了武忠的原唱腔音乐，唱词作了更改，反映了无论是编者还是唱者对传统戏曲的尊重和传承，对前辈智慧的敬畏和延续；同时，结合现代美学和时代视角，使人物更加贴近生活、贴近当下。
继承优秀传统戏中也有戏
我们常说要传承中华传统文化，那么如何传承？在新编晋剧《关公》中有了另外一种表现。千百年来创作的关公戏剧本若干，怎么出新意、编出适应现代审美、浓缩关公精神、代表信仰图腾的新剧？这可能是编剧毛小雨创作时遇到过的难题。该剧的编剧手法较为新颖，用关汉卿讲故事来贯穿整部剧，有着古人引今人、今人喻古人的艺术感染力。毛小雨作为现代编者，对关公戏也有着深入研究，踏着关公戏的史脉，继承并延续下来，想来与关汉卿也有一番神交了。作为“元剧四大家”之一的关汉卿之杂剧创作中，有《关大王独赴单刀会》 《关张双赴西蜀梦》两部关公剧同时被《元刊杂剧三十种》所收，这两部剧反映了关汉卿善于从现实社会和未来中寻找创作灵感，以强烈的社会使命感从历史中汲取创作素材，并注入时代精神，不论是思想内容还是艺术特色都对其他元杂剧中关公戏的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可见关汉卿创作关公题材杂剧的重要地位，也可见毛小雨对关汉卿与其创作关公题材杂剧的认同感和传承精神。
从晋剧《关公》中，可觅得编剧继承传统的创作理念。“我们不能颠覆，应该要继承传统，包括一些小细节。 ”毛小雨如是说。晋剧《关公》择取了“护嫂陷曹”“夜读《春秋》 ”“力斩颜良”“封金挑袍”“古城相会”“义释曹操”几个故事，从关公对家国之情、二皇嫂之情、曹操之情、兄弟之情上，以关汉卿为引子，步步清晰地演绎和刻画关公形象。每场与每场之间都有伏笔，都有与观众心与心的交流，都似一道道题，怎么答？比如战场危难之际，是顾自身还是保二嫂？怎么保？他屈居曹营，从容应对曹操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一片忠心，义字当头。在关公眯眼瞪眼之间、挥刀上马瞬间、挑袍作别刹那，不受任何干扰，做着誓保二皇嫂、追寻兄长仁弟的决断。序幕“单刀会”关公江上行舟，往事如烟。一缕胡须、手提大刀、红脸眯眼、玉树临风的形象，让人总感觉是关公的“标配” ，也可能是武凌云多年来饰演的关公形象深入人心的结果。
晋剧《关公》通过一幕幕事件的发生和发展，来表现关公的共情。关公为保甘、糜二夫人，暂居曹营。曹操上马赠金、下马赠银，“一双铺盖、一只小烛”让他和二夫人同居一室，试探关羽。关公“身陷曹营心羞愧” ，参见二夫人时，眼睛微闭，深深施礼。从形体表演上，让人感受到关羽的不为所动。在这里，武凌云不仅在戏里与人物产生共情，更与观众也产生了共鸣。做人，应当如此。“夜读《春秋》思弟兄” ，曹操所赠红袍穿里，旧袍穿外，见袍如见兄长，可见关公的情深义重，也让曹操感受到了他的气魄。为还曹操人情，跨下赤兔马快如风，手中偃月刀一挥，力斩颜良。假装醉酒探知刘备下落，回内府，突睁眼，左右探，急告二位嫂嫂，去寻兄长。“丹诚者，信义也” ，挂印封金，辞曹到灞桥。曹操赠酒送袍，他“留人留物难留心” ，挑袍而去。古城相会，被张飞误会，关羽诉说满腹委屈，兄弟重归于好。华容道关羽感念旧恩，讲仁存义，释放曹操。每个事件，他都至真至情，把“忠、信、仁、义”演绎到了极致。
世人心中图腾“德”字永为恒
晋剧《关公》从另一个层面，反映了一种生生不息的中国精神之魂，那就是“德” 。三国阵营中，诸葛亮被认为是智商最高，而刘备被认为情商最高，但名气最大的却不是这二位，而是我们剧中的主人公—— “德商”最高的关公。关公的仁义忠勇信，获得历史上无数人的认同和赞赏，甚至被推到“武圣”的地位，与“文圣”孔子并列，可见“德商”的力量。
晋剧《关公》整部剧立足于华夏五千年传统文化，从关公故地出发，结合新时代关公文化认同与时代精神，生动刻画出民众心中的武圣形象。说个题外话，生活中的武凌云曾说过，“每到一个关帝庙我都要观看、琢磨关公塑像的神态和动作，每当看到关于关公的书画或者电子版图片我都要仔细欣赏、观察。初步估算，我搜集到的相关画像、塑像资料，数量达到三四千种。比如我在‘夜读《春秋》 ’这场戏中的动作就是从关帝庙塑像那儿学到的” 。不仅如此，在每场演出后，他都非常虔诚地把青龙偃月刀精心用套子装好。武凌云多次参演各地关公主题的节庆演出，“学关公、做关公、悟关公” ，人们形象地称他为“活关公” 。基于这些积淀，舞台上的关公才显得栩栩如生。
晋剧《关公》在触摸历史、敬畏贤人、观照当下之中，阐释了关公以忠报国、以诚修身、以仁待人、以勇护苍生、以信为根本、以德为先的精神。虽说是新编剧目，短短几月已开展戏曲进校园、进农村、进厂矿等活动近30场，受到观众好评。诚然，新编晋剧《关公》的推出，慰藉了民众的心灵，受众欢迎，使人欣慰。但在艺术创新及呈现形式方面，还有待市场的进一步检验。剧中人物形象还需在实践中逐步提炼、深耕精作。主创团队还需把关公精神贯穿到戏里戏外，用传统戏曲文化展示中国文化精髓、展现中国气派，把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阐释好，以精品奉献人民。
（作者系太原市艺术研究院艺术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