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范携《阿Q正传》代表中国内地第一次参加法国戛
纳电影节，手中拿着的图册为当年参赛片介
绍，《阿Q正传》在其中占一席之地

　　今年是鲁迅逝世70周年，时光流逝，鲁迅对于“民魂”的呼唤依稀还在耳边回响。《阿Q正传》是鲁迅的代表作，这部文学巨著自问世后，曾多次有人想将它搬上银幕，终因深刻的哲理性及丰富复杂的艺术情调，很难通过形象完满地表现出来而未能实现。上海电影制片厂导演岑范是第一名勇敢的实践者。

　　1982年，为纪念鲁迅诞辰百年纪念，由剧作家陈白尘编剧，上海电影制片厂导演岑范手执导筒，滑稽戏演员严顺开出演电影《阿Q正传》，该片曾代表中国内地第一次参赛法国戛纳电影节。不久前，记者在岑范上海的家中采访岑老时，老先生翻出了珍藏的《阿Q正传》导演台本以及当年参赛戛纳电影节的影片图册，向记者娓娓道来。岑老说他所理解的鲁迅精神是：古老病态的中国，用平静的方式无法改变其现状，惟有凶猛的力刺来，让麻木的神经疼痛，才能有自新的内觉。

　　延续海派电影精髓

　　继《祝福》在上世纪50年代被桑弧导演搬上银幕之后，鲁迅的小说《伤逝》、《药》在上世纪80年代初鲁迅诞辰100周年之际分别被北京电影制片厂和长春电影制片厂搬上大银幕。同期，上海电影制片厂着力筹备的“纪念鲁迅诞辰百年”的影片就是《阿Q正传》。这部影片很好地延续了海派电影的精髓，在鲁迅的故乡绍兴上演了一出悲喜剧。

　　岑范回忆，“拍这个戏真正是阴差阳错，我其实是不够条件接这部戏的，当时听说为这部片厂里已准备了较长时间，主创阵容是导演黄佐临、编剧陈白尘、主演赵丹，赵丹还是一人分饰阿Q和鲁迅两个角色。由于赵丹1980年病逝，黄佐临导演就婉言谢绝接拍这部戏，后来厂里考虑了很多导演。我那时正借调在珠江电影制片厂做我自己的剧本，是武侠题材的《宝剑恩仇记》。剧本准备得差不多马上就要开拍了，上影厂打电报到珠影让我速回上海，后来得知是让我接《阿Q正传》。我那时一门心思是拍武侠片，真是不敢接这个戏，另外我在舞台上演过话剧《阿Q正传》，我知道拍这部片的难度。鲁迅先生在生前就对《阿Q正传》有所顾虑，说它不宜改编，担心舞台化的阿Q流于滑稽可笑而损伤原形象的价值。”

　　拍得绍兴味十足

　　对于电影《阿Q正传》的改编，岑范费了很多心力，他认为既然准备拍这部影片就一定要有新的理解。而且在探索过程中也正是“精神胜利法”救了他。岑范导演谈到：“我那时在心里面为自己找了一条退路，对自己说如果拍砸了，有人批评我，我就反击‘那为什么你不去拍？你不敢拍，至少我还拍出来了。’这虽然是个笑话，但确实是给我减轻了不少压力。而且还有比较，我想起50年代香港长城公司曾拍过《阿Q正传》，一比较心里有数了，至少我们拍得绍兴味儿很足！当年在绍兴，拍摄间歇我会不住地问过往的当地老百姓‘这个阿Q跟你们心里的那个像不像？’因为阿Q就是绍兴人，首先就是要和当地氛围合拍，真正的‘民族性’其实就是‘地方性’。记得当年电影在农村放映，农民们起先不想看，因为有个“Q”字，以为是外国电影。结果看了以后都觉得讲的就是自己身边的故事，很亲切。”

　　把握住喜剧里的悲剧性

　　《阿Q正传》如何表现阿Q这个人物，是这部片成败与否的关键点。戏剧艺术家洪深曾想拍《阿Q正传》，并写信给鲁迅，鲁迅认为“此刻没有这样的人可以演阿Q，弄不好会搞成滑稽戏了”。岑范认为，“表现阿Q这个人物是不是要自揭伤疤？我有顾虑，我不愿意往伤口上撒胡椒面。于是把关键点落在精神上，因为阿Q无大恶，他是劳动人民，没有妻子孩子，也没有亲人，孤身一人，没有家，没有朋友哥们，没有后台，什么也没有，如果没有“精神胜利法”，他怎么解脱？受的气又如何排遣？我是非常同情这个人物的。

　　鲁迅笔下的人物很多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岑范自小生长在上海，儿时在租界里长大，看到过很多外国人欺负中国人的事情。他说，我母亲从小教育我们不能欺负穷人家的孩子，要平等相待。所以在处理阿Q的时候，我强调“哀其不幸”的一面多一些，有些情节观众看后哈哈大笑，但这笑里面肯定也有悲哀。我说阿Q这个人物可气、可恨、可悲、可恼、可恶而又可怜；而这个影片它是悲剧，同时也是喜剧，有时还有点闹剧，有时还按正剧处理。一个人和一部影片都是多面的。

　　第一次进军戛纳电影节

　　《阿Q正传》当年参加戛纳国际电影节，这也是中国内地电影第一次进军戛纳。岑范回忆道，当时是很隆重的，还有升国旗仪式，《阿Q正传》为正式参赛的影片。那时我们没有一点国际影展的参赛经验，记得有外国记者问我“你为什么想拍这样的题材？”我说“是为了纪念鲁迅先生诞辰一百周年”。但是尴尬的是在法国只有研究中国文学、东方文学的人知道鲁迅，年轻人大都对“鲁迅”这个名字比较陌生。还有，影片最后的戏有一段旁白说“阿Q虽然断子绝孙了，其实并没有断子绝孙，而据我们所知直到现在阿Q还有许多子孙世世代代延续下来，至今不绝”。这段话其实是很有深意的，值得琢磨。记得在记者招待会上有个记者提的问题很尖锐，他说：“岑导演，你在影片最后说阿Q并没有断子绝孙，那就是说现在你们中国还有很多这样的人？”我明白这个记者的意思，心想不能够败下阵来，但是电影里也确实说了这样的话，于是我回答：“不错，阿Q并没有断子绝孙，不过不仅是我们中国有，世界上很多国家都可能有，也许贵国也有像阿Q一样的人吧？”结果是问问题的记者带头鼓掌，底下的掌声更是响成一片，我灵机一动将了对方一军，没有给中国人丢脸。

影片《阿Q正传》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