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以来,都市的天气骄阳似火,空气里没有一丝风。还好,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我们尽享现代科技带给人类的别样的清凉世界。
一名年轻的女同事外出回来,一进门就向我抱怨道:“这天怎么这么热啊,我都快烤糊了!”我对她说:“有空调的房间你还嫌热,我下乡时,这样的天,大晌午还在铲地呐!”女同事嘴一撇:“你说话怎么像我爸似的。”
是啊,像我和女同事父亲这般年龄的人,大都经历过上山下乡,到广阔天地里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春天播种插秧,夏天锄草施肥,秋天收割打场,冬天拉土垫地。而一年四季,最难熬的可能就是伏天这段时光了。
我所说的铲地,就是在田里把农作物旁边的草除掉。草的生命力是很强的,被锄头铲倒后,只要有一点根须留在土里,或经过雨水的滋润就会复活。所以,铲地一定要在大晴天,下雨天不铲地,铲了基本上也是白铲。不过,下雨天农田里也有可做的农活,那就是在水稻田里穿着雨衣拔稗草。
在当知青的上世纪70年代初期那会儿,每当仲夏时分,为了争时令,抢季节,我们和贫下中农一道,早起晚归地去地里锄草。基本上是“早晨不吃饭(天一亮,先到地里干两三个钟头,然后再回家吃饭),中午连轴转(庄稼饭,十一点半,吃了午饭,稍事休息,接着再干),晚上看不见(一直干到天黑,分不清庄稼和草了才能收工)”。特别是中午,趁着烈日当头,被锄掉的草,先是打蔫,继而干枯,锄草效果最好。然而我也感觉,这段日子也是农村生产劳动中最苦最累的时节。不过,时间长了,我和老乡们一样,也就习惯了,甚至觉得这个时候上工最出活儿,干一天能顶上好几天。因此,也就觉得不那么累也不那么热了。那时,农村除了参加生产队的劳动,也没有别的挣钱的道儿,只有多到队里集体劳动,才能多挣工分有好日子过。每干一天的活,大约能计10个工分,到年底核算时,一个工分能合一角钱左右。
我下乡的地方在辽宁省东部山区的桓仁县二棚甸子公社四平大队,与吉林省集安县只有一山之隔。那里山多地少,而且大部分土地都在山坡上。主要农作物有玉米、高粱和大豆。还有一小部分水稻,这可是乡亲们一年到头分得的惟一的一点儿细粮了。那时的农村还是以生产队为单位,大家一起到队里干活。有身体硬朗的老人在饲养点喂牲口;有养参经验的在人参园子看场子,这也是生产队惟一的副业;绝大多数的人都在生产第一线——春种、夏锄、秋收。生产队里没有闲人,学习开会都在饲养点里,生产队长更是各种农活中领头的,连生产队里的会计,大部分时间也与社员们一起下地劳动。干活时,大家一起说说笑笑;休息时一起打打闹闹,老乡们戏称“穷欢乐”;深秋时节,中间歇着的时候,就钻进山上的林子里采元枣子、山梨、山里红等野果子吃。遇到大热天,晚上收工了,姑娘小伙子们还会跑到山脚下的清泉里洗个澡,既凉快又解乏。回到家里,就着芸豆炖土豆,来上一大碗高粱米或大碴子水饭,一天的疲劳烟消云散。
山区的夜晚是宁静而安逸的,尽管白天很热,但早晚却很凉爽。虽然那时没有电视,有的偏远地区连电灯都没有,但家家都有“小喇叭”。这是县广播站为每天早晨和晚上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而安装的有线广播,听完了“新闻和报纸摘要”,剩下点时间就播出革命样板戏选段和革命历史歌曲。公社电影队每隔三五个月能来村里演一回露天电影,基本上是八个样板戏的舞台艺术片和“老三战”(《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因为没有别的文化娱乐活动,乡下人睡得早,起得也早。每晚八九点钟,伴着河边的阵阵蛙鸣和徐徐吹来的山风,他们躺在热乎乎的土炕上,惬意地进入梦乡。一个看似难熬的夏天,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中愉快地度过了。
回城之后的好多年,我仍然保持着在乡下养成的生活习惯——早睡早起,坚持户外运动。而每当这个季节,一听到年轻的后生们喊着“热啊,热——”的时候,我就会想起那个年代,在烈日下“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劳动情景。那时的小伙子惟一能遮阳的就是一顶大草帽,遇到山泉水,就将身上的背心脱下来在水里浸湿,然后拧干了再穿在身上凉快凉快。相比之下,现在,家家户户基本都安上了空调,再过起夏天真是清爽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