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画中的辛亥演义
http://www.cflac.org.cn     2011-04-01     作者:何广     来源:中国艺术报

本文所述木刻版画拓片(局部)

   

    一件木刻年画印板,记录了100年前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艺术再现了那段波澜壮阔的革命历程,堪称一部简约的辛亥演义。 

年画中的辛亥演义

    梨枣图画,是中国的传统艺术,它们以生动流畅的线条,传达出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辛亥革命武昌起义纪念馆珍藏的一件木刻年画印板,以6幅图画,描绘了1911年10月18日至1912年4月9日间的辛亥革命大事。

    这块由黄陂民间艺人创作于民国初年的辛亥革命年画木刻印板,长63厘米,宽22厘米,厚3.5厘米,是1979年从黄陂农村征集到的,有着鲜明的地方特色。印板阳刻,分正反两面,每一面各3幅图画,共刻画人物77个,其中有姓名和标示身份的23个,基本汇集了辛亥革命前后军政界的要角。阅读这块年画印板,100年前发生于中国的那场划时代的革命历历如现。

    外国领事与民军“举手见礼”

    年画正面上端镌刻“开国孙黄黎都督”,下方依次排列3幅图画。

    第一幅题为“汉军在刘家庙大战北军得胜,在洋街六国恭贺”。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成功后,革命党人在武昌建立中华民国军政府鄂军都督府,推举黎元洪为都督。第八镇统制张彪则率残部退至汉口刘家庙一带,等待河南援军,以图反攻武昌。为消除对武昌革命政权的威胁,鄂军都督府组织民军开赴汉口,于10月18日、19日在刘家庙战胜清军。

    刘家庙首战告捷,显示了新兴的革命政权的力量。驻于汉口的各国领事经会商,向武昌革命军政府发出照会,宣告“无论何国政府与其国民开战,该国国内法管辖之事,其驻在该国之外国人无干涉权,并应严守中立”。这是武昌起义后发生的重大外交事件,中立布告的发布,客观上承认了革命政权是和清政府对等的政治实体,抬升了武昌革命政权的地位。曹亚伯在《武昌革命真史》中记录:“午前十时,驻汉英、俄、法、德、日领事,公派英人盘恩持一公函送至武昌军政府,面晤黎都督。说明各国甚欢迎中国国民军之勇武文明。在武汉之外侨,又承军政府之保护,极为感激。故特承认民军为交战团,各国严守中立。”

    年画即以上述史实为背景进行创作,画面一方为民军,另一方为日本、俄国、英国、德国及法国等国,均作两行排列,双方“举手见礼”。

    谁是内奸?

    第二幅为“民清激战”。闻知武昌起义爆发,清政府调兵遣将,派陆军大臣荫昌指挥北洋军沿京汉铁路南下,水师提督萨镇冰带领军舰溯长江而上,抵达汉口,夹攻革命军。革命党领袖黄兴被推任为民军战时总司令,开始了阳夏保卫战,他在汉口满春茶园设立指挥部,率部与清军血战兼旬。而武昌起义的骨干徐少斌(又名徐兆宾)在阳夏战争期间的事迹,据战事亲历者回忆,“10月20日,徐少斌率队前进至三道桥以北地带,向清军阵地猛扑,不料遭到清军伏击,徐少斌身中机关枪弹数处,壮烈牺牲”(龚松珊:《在汉口激战的十六天里》)。

    此幅画面就是以阳夏战争的宏大场面为创作题材,将民清双方代表性人物绘入画中。尽管部分毁损,但图案依稀可辨。画面中双方泾渭分明,一方为一身戎装的“黄兴”指挥的民军,他身旁站立着“徐兆宾”;对方是文官模样的“荫昌”指挥的北洋军。双方枪炮互射,战场硝烟弥漫。值得指出的是,画面中并肩作战的黄兴和徐少斌,在史实中并未有过交集。

    第三幅为“黎都督杀汉奸”。阳夏战事紧急之际,民军方面的前敌指挥因伤亡频易其人。10月26日,前新军协统张景良主动请缨,由于此前他曾反对武昌起义,革命党人并不相信,他声称愿以全家为人质,戴罪立功,因此被保任为前敌总指挥,并即刻到汉口设司令部。10月27日,清军分三路进击,民军全线迎敌。张景良事先给部队装备弹药不足,士兵到专管军需的罗家炎处领弹药,罗家炎以未得命令为由不予发放。后民军溃败,张景良、罗家炎被杀。年画即以此为题创作,被指为内奸的“张景良”、“罗家炎”,一个被绑在柱上,开膛破肚,“椎心嗑血”;一个被踩翻地下。都督“黎元洪”亲自行刑,大帅“黄兴”挥刀助威,大谋士“汤化龙”在一旁观刑,画面反映了革命党人对通敌叛变者的满腔怒火。从历史上看,张景良通敌属实,而关于罗家炎是否为内奸,则时人说法不一。

    辛亥革命战场上有飞机?

    木刻印板背面顶端楷书“扫除满奴去旧仇”,下面依次有3幅图画。第一幅题为“蓝天蔚大战山海关”。武昌起义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国,在东北充任清军第二混成协统领的蓝天蔚图谋发动新军,号召同胞“恢复关东三省,共图推倒清政府,辅助民政府,建立共和民国”。当此之际,河北滦州张绍曾所部第二十镇革命党人,在施从云、王金铭等人策动下,拟推举总兵王怀庆为都督,于1912年1月3日宣布起义。

    此幅即是以蓝天蔚东北起义和滦州起义为主题进行创作的,表现了蓝天蔚、王怀庆领导的革命军与东北赵利生(又名赵尔巽)、张作霖为首的清军在山海关外激战。

    有趣的是,画中出现了一个驾驶飞行器的革命党投弹手刘德胜,为了让人明其所以,特地刻字“刘德胜坐飞行机放炸弹损北兵无数”。辛亥革命期间飞机有没有在战场上使用?答案是否定的。但当时确实已出现了一些预备用于战事的飞行器。1911年11月,广东军政府成立飞机队,飞行家冯如为队长,本拟随军北伐,但清政府迅速倒台,未能派上用场。据黄中垲在《辛壬闻见录》中介绍,袁世凯也是借飞机一事,说民军有“飞机翱翔空中,来去无端,炸弹一掷,则京师将立成齑粉”,虚声恫吓隆裕太后。这位湖北黄陂的年画家大约也知晓以上新鲜事物,就形诸画图,希望这种新式武器能在“刘德胜”的驾驶下得胜而归。

  隆裕太后拱手交国印

    印板背面紧接的第二幅为“宣统返印归汉”。面对各地纷起革命军的局面,清政府顾此失彼,而受命全权指挥清军的袁世凯也趁机逼宫。1912年2月12日,隆裕皇太后无奈之中发布退位诏书,自此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君主专制王朝寿终正寝。这幅年画基于史实使用了老百姓容易理解的形象化表现方式:“辛亥年腊月二十五日”,也就是1912年2月12日,“皇宫院”中的“隆裕皇太后”手牵年幼的“宣统王”,由一旁环伺的“恭亲王”、“摄政王”、“庆亲王”等皇族亲贵,拱手将状如圆球的国印,交付给“东洋人”见证的荷枪民军,自此清朝帝位“失统绪,不再传”。在一角的“袁世凯”布衣装扮,戟指大印,暗示其将“独立北京”。在艺术家寥寥数笔的勾勒中,已经将这段重大事件极为艺术性地交代得清楚明白。

    最后一幅是“孙首领至湖北”。1912年4月1日,孙文正式辞去临时大总统职务,以一介公民身份,访问各地。4月9日,他首途武昌,“调查战绩,凭吊忠魂,伤痛瓦砾,督促建设,哀念流离,抚恤疮痍”,以表达他对武汉军人、商人和民众的感情。

    年画表现了这次中山访鄂盛事,“壬子年二月二十三日”,即1912年4月9日,“武昌城汉阳门”码头外,“楚北大都督黎元洪”、“楚南大都督黄兴”戎装带领民军,列香案,排队相迎西装革履的“孙汶”,其时旗帜招展,“黎元洪”、“黄兴”一侧出现五色旗、十八星旗、太极旗,“孙中山”一侧则出现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对比史实,孙中山入城由文昌门,而非汉阳门;大概画家想合理处置黎元洪、黄兴两人地位,于是假想出“楚北大都督”、“楚南大都督”的名称。实际上,孙中山访问湖北期间,黄兴也并不在武昌。比较有意思的是,年画中称孙中山为“孙汶”,“孙汶”是前清政府对孙中山的丑诋,把“文”加上三点水,污蔑孙文是流泛于波涛的海寇,自此“孙汶”就见诸清政府公文,当时报纸、著述也照抄转录。显然,年画作者大抵不懂这是骂人的称呼,因而把它赫然刻写在年画中。

    从艺术角度看,这块木刻印板线条流畅,清健有力。构图和谐对称,善用对比手法表现史实,富于平衡感。人物繁而不乱,疏密有致;叙事图文并茂,井然有序,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从史实上看,它记录了辛亥革命前后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艺术再现了100年前波澜壮阔的革命历程。不可否认,作为艺术创作,其表达史事不够严谨,甚至与事实出入很大。如王怀庆不就都督之职,反而带兵镇压了滦州起义,版画中将他划入革命营垒,不免是重大疏失。但作为一种关于辛亥革命的民间记忆,这块年画木刻堪称是一部简约的辛亥演义。

    这幅年画表述了武昌起义后的诸多大事,也给人留下一个疑问,何以打响辛亥革命第一枪的武昌首义未能展现呢?这是艺术家的疏漏么?笔者有幸在一个收藏家处看到了相似样式的木刻印板,其中就有表现武昌起义的画面,想必这样的黄陂木刻年画印板原本就是一对,如果两块能合璧,那将是一部完整的辛亥演义了。

何 广(辛亥革命武昌起义纪念馆副研究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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