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旋律文学虽然有广义、狭义之分,也许这两个都有存在的理由,但是千万不能用其中一个去排斥另一个,把狭义的主旋律文学看成唯一的主旋律。而且从长远的发展的眼光来看,广义的分类要比狭义的好
记者:文学有很多种分类方法,不同的分类代表着不同的看待文学的视角。对于主旋律文学这种说法似乎更多的是从政治或意识形态的层面来给文学分类,但这种分类却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我们其实很难把文学像萝卜白菜一样截然分开,装入主旋律或非主旋律的筐子。
吴秉杰:主旋律的说法大概起于上世纪90年代。但在文学作品中如果硬要分出哪个是主旋律、哪个不是却有一定难度。配合时事的作品、歌颂性作品,大家都知道这些是主旋律,但如果仅仅把这些作品看作主旋律,其实是退回到了50年前。所以对主旋律的理解不能简单化、狭窄化。
记者:不断变化的社会带来了不断变化的文学,不断丰富的生活经验使得文学创作千姿百态,而对于主旋律文学我们也不能用一成不变的眼光来对待它。
吴秉杰:对,主旋律作品要有一定的广泛性,跟各种文艺创作建立广泛的联系。这样主旋律作品才有生命力。比如舞蹈《千手观音》,观众不会说它是主旋律,但都认为它是非常优秀的作品。这个作品实际上表达社会对善和美的理想,和我们这个时代和谐的要求有关系。如果不对主旋律作简单化理解,认为主旋律就是歌颂,或者就是一些配合时事的作品,那么我们可以说像《千手观音》这样的作品也是主旋律的。其实花花草草也可以是主旋律的。花花草草陶冶人的情操,使人更加热爱生活、健康向上。花花草草体现在山水画中,山水画也是主旋律的。看了山水画以后人的境界提高了。过去我们有一种提法,说这些花花草草、山山水水的作品是无害的,但却将这些作品排斥在主旋律之外。现在看来,这些作品体现了中国人的精神境界、人格理想,就如中国的诗词绘画中经常表现的松梅竹菊一样,是美好、和谐精神的表达。和谐的理念与人格、中国的文化精神在这些作品中都能体现出来,排斥了它们也就排斥了中国文化的精髓。
对主旋律作品最广泛的理解叫“四个有利于”,即一切有利于发扬爱国主义、集体主义、社会主义的思想和精神;一切有利于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思想和精神;一切有利于民族团结、社会进步、人民幸福的思想和精神;一切有利于用诚实劳动争取美好生活的思想和精神。按照“四个有利于”的说法,就不应该把主旋律作品的理解狭义化,从题材、从创作态度来分类,否则对主旋律文学的发展没有多少益处。
主旋律作品还要体现多样性。弘扬主旋律,提倡多样化,这两个说法是同时提出来的,不可分割。主旋律除了和优秀的作品有广泛联系外,还要求它本身是多样的,在多样化里边要体现主旋律。从辩证的角度看,没有多样化也就没有主旋律。
主旋律文学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在第五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中张平的《抉择》、第六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中柳建伟的《英雄时代》,大家都比较一致地认同这两部作品是主旋律小说。有一段时间,人们所说的主旋律小说主要就是官场小说、反腐小说,主旋律小说的主要形态好像就是这些了。
到了去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评奖时,官场小说、反腐小说在入围的24部作品中基本上没有了。但在我看来,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的获奖作品依然是主旋律的。比如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写的完全是少数民族题材,却是一个世界性的主题,即对文化多样性的认识。弱小民族中有许多美好的东西,比如人和自然的亲密联系,但这些却在不断发展的社会生活中逐渐丧失了。这对我们现在社会发展有很大的警示意义,代表了社会和时代的要求。像麦家的《暗算》,虽然写的是特殊的传奇内容,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理解有历史的、人性的意义,他在作品中表现了人性中很坚强的一面。像周大新的《湖光山色》,将文学对新农村建设的描写从简单的经济概念拓展到了文化和精神的概念,也是时代精神的体现。所以社会发展以后,主旋律文学有它发展、多样性的一面。各种各样的题材都可以写成主旋律。主旋律文学虽然有广义、狭义之分,也许这两个都有存在的理由,但是千万不能用其中一个去排斥另一个,把狭义的主旋律文学看成唯一的主旋律。而且从长远的发展的眼光来看,广义的分类要比狭义的好。
记者:因为有不少主旋律文学创作是和当下的各种社会现象紧密相连的,因此是否可以认为主旋律文学创作主要是现实主义的?它们之间是否有必然联系?
吴秉杰:主旋律是一种精神追求。主旋律文学和时代精神、时代理想有联系,和流派、风格没什么关系。其实在狭义的主旋律文学作品中,有不少是很浪漫、很理想化的。比如张平的《抉择》,虽然有现实的基础,在某种程度上却是浪漫主义的作品。
在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初评的24部作品中,如果标准稍微放宽一点,都可以归于主旋律的范畴。如写工人阶级的《机器》,写大庆石油工人的《月亮上的篝火》,都和时代精神结合得比较好。《机器》、《月亮上的篝火》把工人阶级的内心写得非常好,虽然有一定感伤成分,但正因为有感伤才真实,写工人阶级如果现在还豪气冲天就会让人感到虚假。工人阶级为中国的发展作了这么多贡献,曾经是时代的先进人物,但现在这个时代主角转移给知识分子、白领,我觉得这些反映了时代本质。虽然作品揭露了矛盾,但有正面价值。人们希望主旋律作品思想上有些崇高的、正义的价值观,但不能因为这个就排斥矛盾,排斥多样化和批判精神。要排斥这些东西,就把整个艺术都排斥掉了。因此对主旋律要有广泛的理解,这样主旋律的创作才不会过时,不会给读者造成主旋律作品艺术水准很低或假大空的印象。这也是近年来文学创作的一个发展。
记者:有学者将现在的文学分为主旋律文学、纯文学、通俗文学三类,虽然并不一定严谨,但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三者间沟通的缺少。纯文学与主旋律文学间存在界限,主旋律文学和通俗文学在创作诉求上也有较大的差异。您认为这三者之间是互相排斥的吗?彼此是否有借鉴意义?
吴秉杰:纯文学的提法其实有特定的语境。在文学很难摆脱政治政策影响的特殊时代,纯文学被作为抽离性的口号加以强调,以达到避免政治干预、让文学独立起来的效果。另外可能也和作家的创作追求有关,大部分作家采取纯文学的创作立场是要和写通俗小说的区别开来,表明自己是有思想的,创作态度是严肃的,不仅仅是模式化的编编故事;也有一部分作家是向西方学习,创作一些试验性的先锋文学,超越社会,超越政治,甚至超越道德。
实际上好多优秀的文学都不是纯文学。在鲁迅的作品中,学者可能认为《野草》最有价值,但对于普通读者,杂文的影响最大。杂文是匕首投枪,显然不是纯文学,但肯定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包含强烈的感情,对人的思想情感有很深的影响。蒙田散文是纯文学吗?傅雷家书是纯文学吗?都不是,但这些都有很高的文学性,都体现了时代的精神。因此主旋律文学和纯文学并不是完全排斥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通俗类作品更应该弘扬主旋律。一方面,通俗文学作家代表了一种社会普遍的审美、价值趣味,有着广泛的读者群,他们的作品不能超越真善美,不能是非善恶不分,这也是读者所不允许的。主旋律作品中表现真善美、惩恶扬善、崇拜英雄等一些主流的社会价值观同样需要在通俗文学中去表现。虽然通俗文学不能像纯文学那样去表现一些复杂的内容,但要不断提高自身的品位、境界。反过来看,主旋律文学也应该尽量通俗化,不能摆高高在上的姿态。在这些方面主旋律文学和通俗文学应该有很多彼此可借鉴的地方。
(作者吴秉杰系文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