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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人人都想着要变一变

时间:2013年09月10日来源:《中国文化报》作者:马黎

中国美院建校85周年学术文献展回顾“85新潮”

那时候,人人都想着要变一变

  在当代美术史上,1985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年份,策源于中国美院、辐射全国的“85新潮”至今影响深远。今年正逢中国美院建院85周年,“八五·85”学术文献展9月6日晚开幕,让观众重温那段充满艺术激情的岁月。

  与一般的校庆学术文献展以编年排序不同,“八五·85”学术文献展直接以1985年为切入口,分为“论争”“突围”“历程”“新潮”4个板块,勾画出“85新潮”的路径图——“85新潮”始于浙江美院(今中国美院)1985届学生毕业展,不少毕业作品在美术界引起了极大的争议。

  为了梳理学院85年来的学术网络,文献展还选择了经历过1985年的85位校友作为个案,制作了总长约30小时的85部视频短片,通过85台显示器在展厅里同步播出,组成了一个发光体的方阵。其中有首任校长林风眠,当时他在香港步入晚年的又一艺术创作高峰,还有吴冠中、赵无极等大家巨匠,沙孟海、李可染、陆俨少等书画宗师。

  本次展览是中国美术学院85周年校庆的主要学术活动,至9月15日结束。

  “85美术运动”,后来被称为“85新潮”,是中国美术在新时期的又一次思想解放。

  在浙江,潮流的声音是从浙江美院1985届毕业生的毕业答辩教室传出来的。之后,又传到了南山路上的美院陈列馆,它汇聚成展厅里的那一束冷光,足以将靠近它的人,逼退到墙角。

  在众多亲历者的记忆中,那段岁月有两个征候,是之前与之后的年代所不具备的:开放与实验。而主角,始终是那群平均年龄只有27岁的年轻人。

  1985年的浙江美院,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时候,学校恢复高考已历7年,老教授们回到工作岗位,教学秩序渐次恢复。都市生活渐渐泛起了颜色,霓虹、发廊、影像、卡拉OK……声色的光亮,足以刺激校园里的年轻人寻找城市生活的真相。

  于是,互掐,成了上世纪80年代美院老师和学生的“任务”。

  一场答辩

  每个年龄层次都在“动”

  1985年,《美术》杂志九月号刊登了《浙江美院的一场辩论》,报道了1985届学生毕业展及其在学院内外引起的一系列论争。

  提到论争,人们的想象是这样的:学生为争取个性表达与创作自由,与保守派的老师进行着抗争。实际上,恰恰相反——之所以引起争议,是因为学生们的作品在老师看来——居然如此冷漠、呆板、缺乏激情和生活气息、手法单一、缺乏个性与表现力。

  那届毕业生很少,主要来自油画、雕塑、国画、工艺系等。比如国画系,只有3个毕业生。油画系班主任金一德和系主任郑胜天,一起指导学生创作,学生辩论一天,老师们辩论3天。

  “本来3个工作室,应该画得不一样,这是第一条。第二条,希望大家搞创作,有真情实感。但这个辩论一开始,来势蛮猛的,有一种否定的倾向。耿建翌的创作,画面上两个人老是不笑的,画得很冷漠,画得没有感情。刘大鸿的东西,就……就不要看了。”金一德回忆当年的“争锋”,笑了起来。

  人文关怀、关注现实、个性化的表达,放到现在来看,也是毋庸置疑的创作观。回到1985年,老师们从“文革”中劫后重生,恰恰也处在“我要人文,我要真正的现实”的思考中,甚至鼓励学生画抽象画。

  “我们一直以为这都是学生们追求的话语,没想到,这反而是老师们赞成的。”中国美院跨媒体艺术学院院长高士明说。

  学生们所关注的现实,没那么人文与热情。

  冷色的灯光下,一男一女,面无表情,左边的男人在看报纸,眼镜蒙着一层灰。这是耿建翌当年的毕业作品,名叫《灯光下的两个人》。“我是抄自己一幅静物画的,原来是两个空瓶,后来变成了2个人。”老耿这样解释“创作”。空瓶与人,足见都市的疏离感。

  “那时候学院是有点乱的,我说的乱,是让人非常兴奋的那种乱。”耿建翌说,那时候老师与学生几乎天天都在讨论。“争论对人的促进很大,第二天继续掐时,又会出来新的内容。”

  “各个年龄层面都在动,动就是求变,生机勃发,社会流动性特别强。但当年绝不是形成一种学校在压制、学生在造反的情况。”

  作为老师,郑胜天参加了学校里的教学会议,为学生的毕业创作答辩了3天。

  课桌拼成了一个四方的会议厅,几盏吊灯,几把水壶,四方辩论的声音,足以让简陋的答辩教室沸腾。郑胜天坐在中间,随时“见招拆招”。“我有一个很基本的想法,我们不能帮助他做什么,也不能禁止他做什么,但你要让学生做他愿意做的。”

  金一德说,当年,打破油画创作单一化的导火线,就在中国美院。

  一场展览

  用冷漠反思现实主义

  上世纪80年代初期,如果要选一张面孔做代表,便是罗中立的《父亲》:人文、沧桑、现实主义,“脸上全是故事,非常文学性的作品。”高士明说。

  到了80年代中期,“85新潮”之时,要再选一张面孔,那一定是耿建翌的《第二状态》,一个光头,铺满画布,撕心裂肺地笑,冷,且荒诞。

  现实究竟是热情,还是冷漠?两张面孔,是两种对人的理解、对现实的理解。

  1985年12月2日至15日,“85新空间”展览在浙江美院陈列馆——也就是现在的中国美院美术馆举行。展览的参与者几乎全是浙美的学生。展览的调子自然是孤寂冷漠。

  张培力、耿建翌等人的“冷处理”与黄永砯的“非表达”遥相呼应,构成了80年代对艺术本体和存在状态最为深刻的反思,而“85美术运动”的整体概念也在这次展览上首次确立。

  “学生们对现实的理解,与老师辈不一样。他们发现异化了的人的生存状态,才是现实。荒诞,是人生存的终极状态。只有在希望、期待、梦想、焦虑之中的人,所感受的现实,才是真正的现实主义。”高士明说。

  很多人要问,1985年的社会,一下子涌入大量新事物,深受现代主义洗礼的学生们从现代哲学、文学和艺术中汲取出养分与能量,为什么呈现出的艺术观念是如此冷漠的现实?

  耿建翌当时创作了一系列作品,都是关于理发店的故事。两个正在烫头发的少女,同样的衣着、打扮,依旧面目模糊,依旧的冷色调。

  “过去,理发有一个手动的推子,穿着白大褂的老头给你刮脸。80年代,整个社会变化了,杭州出现了发廊这样的名词,理发店开始承包,理发师穿着花哨的衣服,人们头上罩着‘大锅子’烫发,一切开始程序化,连微笑都一样。”

  “当中国所有地方都在搞乡愁、寻根时,浙江美院的学生注意到了冷漠、疏离、荒诞。”高士明说,这是当时城市、艺术最大的爆破点。1985年,浙江美院抵达了荒诞,发现了现实的另一面。

  一个社团

  前卫艺术的策源地

  “85新空间”的展览使浙江美院的年轻人形成了一个群体。到了1986年5月27日,张培力、耿建翌等组成了“池社”。

  1980年入校的张培力,在毕业3年后,拍了一个名为《30×30》的录像作品,被称为中国的第一部“录像艺术”。而在学校时,他的作品《仲夏的泳者》里,几个没有脸孔、没有表情的人,被老师勒令改了好几遍。

  “我不要个性的东西在画面里出现。笔触的平滑,把个人的主观情绪尽可能放到表象之后,是很重要的事情,艺术家不需要张扬地说我受了多少苦,我对世间有多少看法。”张培力这样解释自己的“冷处理”。

  就这样,在80年代中后期,杭州成了前卫艺术的策源地,学院的艺术家们,从浙江美院开始,把“实验”二字,撒播到了全国各地。

  黄永砯等人在福建创办“厦门达达”,成了“85时期”对于艺术史、艺术价值及其认知规则最初也最彻底的颠覆。而谷文达等人从1983年开始的一系列大型观念性水墨作品,启动了中国当代水墨的第一轮实验。谷文达是中国最早用错别字来搞创作的人,但他的老师,却是陆俨少先生,根红苗正的一位文人画家。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80年代中期也受到学生们的影响,“偷偷”搞实验。

  他尝试做了一个小展览,用绚丽的西洋色彩画山水画。很多人看了,有点接受不了:俨少先生,没必要。

  “陆俨少听听风气不好,这批画就没再拿出来了。但这种求变、开放的意识,在当时已经这么浓了。”高士明说,直到现在,那场实验或许依旧没有结束。


(编辑:单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