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报:我们还能信任什么样的评论家?
【事件】 王蒙长篇小说《这边风景》引评论家论战
【观点】 我们需要的是从容地讨论,淡定地研究
多年来已经沉寂无趣的文学评论界最近又忽忽地热闹起来了。对立两派居然“机关枪”、“火箭筒”都搬出,乒乒乓乓地搅和得煞是好看。为啥呢?居然为的是文坛宿将王蒙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这边风景》。王蒙这部长篇写在“文革”期间,写的也是发生在“文革”时期新疆维吾尔族农村的一些人和事。以王蒙的文学功力和政治声望,每每有文学作品问世都会引起一番“轰动”,多部作品都推动了当代文学思潮和创作实践的发展,这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历来对他作品的评价都是正面的。即使有一些非议,为顾大局,为避贤者讳,往往也只是在桌面底下小声嘀咕几句,不会搬到桌面上来大声嚷嚷,几朵浪花泛过,是酿不成(也不愿意让它酿成)大潮的。这一回居然“公开对抗”起来了,整版文章进行抨击反驳。恭维者说:“这部作品怎么高度评价都不为过。”“这部书有巨大的超文学的价值。”“它是当代文学史上一件珍贵的出土文物,它使干瘪的‘文革’文学史变得生动丰富起来。”抨击者说:“这是一部从一开始就注定写‘砸’了的作品。”“冗长乏味、不堪卒读。”“立志要做一个时代的宣讲员,动辄以概念化的政治语言来图解生活。”“人为地将阶级斗争扩大化的观点,浸透在王蒙整个小说中。”“三年罕见的巨大灾害,再到整个‘文革’期间的生活困境,在王蒙先生的笔下,却是到处莺歌燕舞。”
虽然,当年王蒙不耻下问,把这部作品最早时的手稿(密密麻麻地写在一本笔记本上的原稿)让在新疆做知青的我“拜读”过,但毕竟已时过三十多年,对当年作品的记忆肯定不能作数了。而且我相信,王蒙这回出版前对原稿一定做了很大的润色和加工,眼下我还未能读到新出版的这个稿本,所以对小说到底如何,先不加评说。我要说的是,对声名灿然如王蒙的作品能做这样截然不同的评论,确实是中国文学批评界一大进步。这六十多年来,批评界要么集体把一部作品抬上天,要么集体把它或它们打入地狱,或者故意对一些作品保持沉默,几乎很少看到真正的争论。即使有,争不了几句,也赶紧草草收场。争不起来的原因是总有人定调子,怕争狠了会妨碍社会和谐,必须步调一致。而反潮流的理论家,敢于以少数派的面目公开和“调子”唱几句反调,坚持己见的——不管是左的或右的,几乎是不会出现在这块土地上的。跟着调子走,早已代替了常规的应有的跟着感觉走,更别说跟着真理走了。所以,这回是好事儿。但愿以此为开端,能让我侪见到当代文学评论的春天又绿大江南北。
但细读对立双方的文章,又让我平添一分忧虑。双方虽然很对立,但对立的出发点却大多是“政治”,似乎都在以“政治第一”的文艺标准讨论一部作品。特别是对《这边风景》持否定态度的朋友,他们好像是在批极左,但所持的立场几乎都是在拿政治说话,颇有一点“文革”时期大批判文章那种左得可以的味道。而那些恭维这部作品的朋友,在捧场的言论背后,仍然可以读出他们对作品不是没有意见,但还是出于“顾大局”和“避贤人长者讳”的“政治”考虑,把一些本想说的都掖着藏着抹平了。而且两派都不可避免地出于政治考虑而拼命说一些违背艺术良心的话,说一些极其过头又过火的话。恭维者的过头让人肉麻到起鸡皮疙瘩,而批驳者的过头之处却往往让人想起“揪其一点,不及其余”、“无限上纲上线”那种“文革”作派。
我们应该、我们需要的是从容地讨论,淡定地研究。在拨乱反正三十多年后,给面临瓶颈的中国当代文学,寻找一条好的出路。
我们这些不懂理论的家伙,特别不希望理论家们只是或按规矩捧一捧,或按即使在西方也正在过时的理论框架骂一骂,拿上红包,赚几下掌声,回家安然地喝他的老酒去了。
否则,我们还能信任什么样的评论家?!(陆天明)
(编辑: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