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日战争的烽火年代,除了抗战军民英勇顽强地抗击外侮外,广大新闻工作者也为抗击日本侵略者做出了自己的贡献。本报“重走太行路”山西采访组在太原采访时,见到了当年《胜利报》、《新华日报》的老新闻工作者,曾任山西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的刘江老人。尽管已经88岁,但这位从战争岁月中走来的老报人却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回忆起当年办报的经历,老人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激情岁月,而当提到跟日本侵略者英勇斗争而牺牲的同行时,老人又不禁潸然泪下。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是怎么走上新闻工作岗位的?
刘江(以下简称刘):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会成为一名新闻工作者。我的家在农村,但家里算得上是书香门第,祖父、父亲都是读书的。我也念过私塾,尽管小学毕业,但古文底子还是比较厚的。在当时大部分都是文盲的情况下,我也算得上一个小知识分子了。我当时的奋斗目标就是想当一个小学教员。在党的领导下,我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村长,并于1937年入党。当时有位教育科长王磊跟我非常熟悉,他跟我说,你可以参加文化培训班,今后可以当个小学教员。我一听非常高兴,当时觉得一辈子能当个教书先生还是很满足的。在党的安排下,我参加了文化培训班,开始了文化培训。
1938年5月,太行地区有了自己的第一张报纸《胜利报》,报头是朱总司令题写的。当时培训班的一个同学告诉我,晋冀地委办了个报纸,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参加啊。我一想,办报可以更多地了解抗日情况,也不错。于是,我于1938年9月到了报社。
记:您在报社主要做什么工作?
刘:我当时主要是做新闻工作。当记者的时间不短,写的东西也比较多,因为版面有限,不一定每篇文章都能够上报,因此在业余时间也搞点儿文学创作。我们当时办报没有印刷条件,报纸是用笔刻在石印版上的,一天写4块版,我的字就是当时练出来的。我在《胜利报》写石印版写了4年,写的都是标准的楷书。这项工作非常费眼睛,一版三四千字,需要很大的耐心。
记:当时办公条件是不是非常不好?
刘:办公条件非常恶劣,我们是典型的“流动办报”,在一个地方呆三四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是非常长了,一听到敌人来了,赶紧转移。报纸刚创办时还比较稳定,随着战争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我们流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尤其是“百团大战”后,日本侵略者加紧了对根据地的扫荡,我们所担负的责任更加重了,转移也越来越多了。
当时办报纸的设备可怜极了,就两个石印机。报社的地点也是因陋就简,大部分是住在老百姓家里,使用他们闲置不用的房子,或者是老乡专门给报社腾出的房间。当时要找到一个桌面比较平的桌子非常困难,有4条腿的就非常不错了。找到桌子后,找几张破烂纸,把桌子垫平了就开始工作。1938年至1939年,我们晚上工作点的是煤油灯,但到了1940年以后,由于煤油紧缺,开始点麻油灯。麻油灯灯头非常小,捻子就是几条线,豆大的一点儿光亮,如果点大了,非常费油。当时甭说点灯了,我们日常吃饭也没油吃,我和几个同志曾经偷偷地从灯筒里倒麻油拌小米吃。抗战时期的艰苦不是一般的艰苦,那时候真是度日如年。
记:通过办报纸,您是不是对日本人的侵略性质认识得更加深刻了?
刘:日本人简直坏透了!他们在中国的土地上犯下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如果电话线被游击队偷偷割断的话,整个附近村子的人都要遭殃。看见日本人过来,千万不要看他们,如果你看他一眼,就会被抓起来严刑拷打,讯问你是不是八路军。
记:当时的发行量大吗?
刘:报社一周出4个对开版,是隔日报。我们写完后由工人来印,工人轮班,机器不休。即便这样,连写带印一天一夜,也就印两千来份。再印多一点儿也可以,但就接不上下一期了,因为就两块石印版。
我们的报纸都在山沟里印,发行非常不便利,报印出来后,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到老百姓手里。需要把报纸用骆驼驮出山口,再由专门的人分捡、担走,每60里地一个站。当时的报纸从时效上来说就是今天的杂志。新中国的邮电就是从报纸的流通开始的,报纸的发行网就是后来的邮政网。1941年,我们在报社发行部的基础上成立了交通局,其实就是邮局。《胜利报》拿扁担建立的邮政网,送报纸带发信,邮发合一。报纸发行是依靠党的关系,依靠群众团体,先从县城,再到乡村。
记:石印版好找吗?
刘:随着报纸不断发展,我们增加到4块石印版,但被新成立的冀南银行要走印钞票去了。虽然石印版被拿走了,我们还是非常理解的,因为当时经济非常困难,需要发展经济。没有石印版,我们报纸出不成了,就改成油印,拿铁笔在蜡纸上刻。一次能印几百张,但效果很不好。但即便是这样,群众也要看。刻了几个月后,有的人说,这个石头能不能自己造?后来我找了个青石板,把它磨光了,一试,能行。大家非常高兴,又可以刻石印版了。但青石还是太硬,并不太合适。
后来我们又找到一块石头,因为用得久了,磨得很薄,别人不要了。我们把它当成了宝贝,派人到冀南银行把技师李智请了回来,这样又开始了印刷。当时是1940年4月,大家当时兴奋极了,专门开了个庆祝会,跟过节一样。当年7月,我们的报纸改成了《晋冀豫日报》。
记:《胜利报》办到1941年为什么停办了?
刘:《胜利报》主要在太行一带发行,当时《新华日报》主要也是在太行一带发行。《新华日报》人手比较缺,《胜利报》的同志便到了《新华日报》。《新华日报》是铅印报,一下子把大家从刻字中解脱了出来。我开始当起了校对,但我对新闻报道仍然感兴趣。我外出时非常有心,对日本人抢了几头牛、抓了多少人等情况非常感兴趣,回来后就写几个消息。看《新华日报》的记者咋写,自己就学着写。这样,我的名字在内部被大家所熟悉了。后来,组织上就把我从校对科调出来当记者,之后我又当了编辑。
记:当时的报纸主要报道什么样的内容?
刘:无论是《胜利报》还是《新华日报》,主要就是一个内容——抗日,除了自己记者写的稿子外,还有国际新闻,有路透社、共同社、美联社等大社的稿子。就《胜利报》来说,报纸的要闻版就是战斗版,反映战斗情况。第二版是群众版,报道地方建设、政权建设、民兵建设和文化建设等。第三版开始曾经办过副刊,写一些短篇小说,后来变成了文化版,经常刊登一些记者写的通讯,文章非常短小精悍。
记:当时你们有没有跟日本人发生过正面冲突?您自己有没有正式跟日本人打过仗?
刘:1942年在十字岭突围战中,《新华日报》牺牲、失踪的人员达40余人,《新华日报》社长何云也光荣牺牲。这次战争中牺牲的都是报社的骨干。但我们没有被敌人的淫威吓倒,而是掩埋了同志,擦干了血迹,继续战斗。由于人手紧缺,我们一个人干两个人的工作。
我是报社的战斗队队员,在发生紧急情况时负责掩护大家,组织突围。每次战斗,我都打前锋,打前锋的都是报社里最勇敢的人。我打仗从来不怕死,在几次反扫荡中都受到了表扬。1940年,报社改选支部,我是当然的支部委员,不参加选举,因为大家觉得我在战场上的表现就说明了一切。
记:听说您为纪念当年那段历史做了不少工作?
刘:我和一些同志成立了太行新闻学会,把在北京、太原两地工作的当年《胜利报》、《新华日报》的同志都招集进来,还在麻田立了太行新闻纪念碑。我还编写了《太行新闻史编》,筹拍了纪录片《太行报坛壮歌》。我所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我到北京看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时候,就仿佛看到当年牺牲的战友们,他们更多的是无名英雄。我们要铭记那段历史,铭记英雄们为了抗击日本侵略者所做的大无畏的牺牲,铭记八路军与太行人民用鲜血和生命铸起的一座不朽的太行丰碑,它将与山河同在,与日月同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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