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时期,我离开伦敦来到中国,本来是想去延安的,因为那时我觉得延安是中国的希望所在,但是几经辗转,直到抗战胜利也没有去成。”89岁的戴爱莲先生回忆起往事,十分感慨,但是,她依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回到祖国后,作为著名的爱国舞蹈家,她频繁接触了宋庆龄、周恩来、邓颖超、郭沫若、陶行知等许多政治家、革命家和进步文化人士,把舞蹈艺术深深扎根于中国的民族文化之中,在抗日战争的烽火硝烟里,成长为一代舞蹈艺术大师,为中国舞蹈艺术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曾经和白求恩在同一个组织里
戴爱莲出生在拉丁美洲西印度群岛的特立尼达,14岁时,家里把她送到伦敦学习舞蹈,20岁时,由于父亲破产,戴爱莲在伦敦开始自谋生计,继续求学。
1931年,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占领了中国东北。战争时局让戴爱莲心中十分牵挂,因为她从小就向往着中国。那时侯,她对中国所知甚少,甚至连中文都不会讲,但她在英国读了很多关于中国文化、中国历史的书,她始终认为,自己的根在中国。
当时,英国有人出面组织了“援华运动委员会”,支持中国抗战。这个组织做了很多工作,抵制日货,组织义演,戴爱莲当时虽然生活极其艰苦,但仍然积极参加这个组织的各种活动。她回忆说,白求恩大夫在到中国之前,就在这个组织里工作过,她虽然当时不认识白求恩大夫,也没有见过他,但现在想起来,当时也算是并肩战斗过的“战友”,心里仍然十分自豪。
向往延安 动身回国
偶然的机会里,戴爱莲读到了一本书,这就是埃德加·斯诺的《西行漫记》。她感到中国有希望了,中国人民是了不起的。当时,德国法西斯的飞机到达伦敦上空开始轰炸,戴爱莲在轰炸中体验了法西斯的残酷,渴望回到祖国去参加抗战,而她的目标,就是当时的革命圣地——延安。
但是,怎么回去呢?戴爱莲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她在报纸上看到一个英国妇女要去香港,需要为孩子找个同行的“保姆”,于是就上门应聘,但别人看她像个学生,太年轻,没有同意。后来,戴爱莲又多次希望到船上去找份工作,以便寻找机会回国,但还是没有结果。最后,她找到了当时的中国驻英使馆,里面有一位负责人叫张树理,专门负责安排当时的中国留学生回国事宜。他认识戴爱莲,也为戴爱莲回国的诚意所感动,就对她说:“你生在国外,没有中国护照,因此不能按照留学生身份送你回去。但是,我知道你一直想回中国。等我安排完留学生后,我一定帮你弄一张回国的船票。”后来,张树理真的替她弄到了一张去香港的船票。
被宋庆龄留在了香港
1940年,经过长途跋涉,戴爱莲乘坐的船终于到达了香港,宋庆龄听说了这个消息,就派她的秘书廖梦醒前来,约见这位爱国的舞蹈家。戴爱莲这才知道,她在伦敦参加的很多募捐、慰问演出,所筹集到的抗日款项,大都是通过“援华运动委员会”转给了宋庆龄的“保卫中国同盟”,因此,宋庆龄早就听说过她的名字。
能和宋庆龄见面,戴爱莲十分高兴。她对宋庆龄十分敬佩。一见面,宋庆龄就热情而亲切地拉住她的手,说:“我们有一个‘保卫中国同盟’的组织,主要工作是为抗日募捐、为前线采购药品,你能参加我们的活动吗?”面对这样的邀请,戴爱莲责无旁贷。于是,她与当时的著名男低音歌唱家施奚贵同台合演了一台晚会,演出了她自编的舞蹈《进行曲》、《警醒》、《杨贵妃》等,获得了很大成功。
在香港,戴爱莲第一次接触到了国内的艺术界人士。叶浅予、冯亦代、马国良、丁聪等画家都为戴爱莲画过作品,有一次,戴爱莲练功后,发现现场有一副速写画画得非常好,画画的人,就是后来成为她丈夫的叶浅予。在第二次为“保卫中国同盟”组织的募捐义演活动结束后,戴爱莲和叶浅予在宋庆龄的办公室里举行了婚礼,宋庆龄做了主婚人。
在重庆结识周恩来
戴爱莲想去延安的希望始终没变,和叶浅予结婚后,他们再次向宋庆龄提到这个想法,得到了宋庆龄的支持。但是,叶浅予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必须先去重庆一趟。
到达重庆后,戴爱莲和叶浅予住在文化界的一个朋友家里。一天晚上,这个朋友宴请几位宾客,饭桌上,郭沫若正好坐在戴爱莲对面。戴爱莲对郭沫若早有耳闻,见他举止儒雅,谈吐不俗,十分仰慕,吃饭时总是和他谈话。当时,坐在戴爱莲旁边的是一位“周先生”,主人介绍时称他为“周师长”。戴爱莲一听“师长”,以为是国民党的一个军官,而她对国民党没有好感,于是不想答理这个“师长”。虽然她感觉这位“周师长”风度翩翩,有大家风范,但当对方和她谈话时,她总是以最简单的回答敷衍过去,整个晚上,一直和郭沫若聊天。饭后回去,叶浅予问:“你知道坐在你旁边的那个是什么人吗?”戴爱莲回答不知道,叶浅予说:“糊涂,那就是周恩来啊。”事后几天,戴爱莲和叶浅予登门拜访周恩来,戴爱莲对邓颖超讲了那天自己失礼的笑话,邓颖超听后,大笑不已。
叶浅予向周恩来表达了想去延安的心愿,周恩来听后说,你们在大后方的用武之地比去延安大得多,劝他们留在重庆。受到周恩来的指点,叶浅予和戴爱莲打消了去延安的计划,决定留在重庆工作。
此后,戴爱莲和周恩来、邓颖超的关系日益密切了。八路军办事处每逢周末,都有文艺活动,戴爱莲总来参加。她还清楚记得周恩来亲自教她跳大秧歌舞的情景。她说,周先生一边迈步,一边摆臂,嘴里还念着节奏,教得非常认真,戴爱莲十分惊讶,没想到周恩来的秧歌舞跳得这么好。
在硝烟中创作和表演
在重庆期间,戴爱莲与著名舞蹈家吴晓邦、盛婕举行了一次“舞蹈发表会”,主题是宣传各阶层人民团结抗日。他们正为“舞蹈发表会”排练时,遇上了历史上有名的“大轰炸”,日本军队对重庆进行了一周的疲劳轰炸,轰炸过后,街上横尸一片,到处是残垣断壁。其中一次轰炸把重庆最大的防空洞出口炸塌,伤亡惨重,全市哀悼,他们的“舞蹈发表会”也因此延期举行。
有感于日本军队的穷凶极恶和广大民众的生灵涂炭,戴爱莲这一时期创作了很多优秀舞蹈作品。舞蹈《空袭》真实反映了轰炸的残酷,《思乡曲》倾诉了背井离乡的人民的愁苦和悲愤,《游击队的故事》和《东江》则是她在报纸上读到抗战游击队员的英勇事迹后,创作出的鼓舞抗战斗志的舞蹈。对人民的痛苦生活,戴爱莲也深有所感,有一天,她看见一个小孩被大人打得很凶,就上去问:“这是你的孩子啊,为什么要打他呢?”那人回答说:“这不是亲生的,是买来的。”这件事震动了戴爱莲,于是她编了一个舞蹈《卖》,反映这一旧社会的悲剧。
注重培养中国的舞蹈人才
戴爱莲到重庆后的第一个正式工作,是参加了当时重庆的国立歌剧学校舞蹈教研组,开始有了国内的学生。
1944年,教育家陶行知派人聘请戴爱莲到育才学校开办舞蹈组。戴爱莲对陶行知的教育思想十分钦佩,尽管育才学校生活清苦,不能和当时国立学校的工作相比,但戴爱莲还是非常高兴地答应了这个邀请。戴爱莲回忆说,学校的物质条件很差,但陶行知想方设法维持学校的正常运行,有时,吃的米饭都是发霉的,菜也只有黄豆、豆腐渣,大家都穿草鞋,没有教室,有个露天舞台就是舞蹈教室。但是,学校从各个方面教育孩子怎样做人、怎样抗日、怎样爱国,戴爱莲在这里面尽心尽力。她和学生们出去演出时,还教老百姓唱抗日救国的歌曲,教他们识字、学文化。
戴爱莲非常注重培养中国的舞蹈人才,只要是热爱舞蹈的,不管身体条件好坏,她都根据各人的条件因材施教。她说,中国的将来,不仅需要舞蹈演员,还需要舞蹈编导、舞美设计,舞蹈艺术的工作有很多,都是需要人才去做的。
寻访中华舞蹈之“根”
戴爱莲在英国的时候,看过许多国家的民族舞蹈,但惟独没有看到过中国的民族舞蹈,因此,她回到祖国的愿望之一,就是要寻找“中国的舞蹈”。
她到边疆去收集少数民族的舞蹈素材。当时是抗战时期,各种条件都十分艰苦,但戴爱莲却不在乎,甚至不顾生命危险。她回忆说,当时去西康地区,山间的道路既狭窄又湿滑,不时有石头坍塌,旁边就是山崖,一不留神就会跌下去摔个粉身碎骨。但发掘中国民族舞蹈的诱惑力太强了,戴爱莲没有退缩。
经过长时间的收集整理,戴爱莲开始筹备“边疆音乐舞蹈大会”,节目全部是中国民族舞蹈。戴爱莲编了《巴安弦子》、《春游》、《甘孜古舞》等,还重新编排了原来创作的民族舞蹈《瑶人之鼓》、《哑子背疯》等。1946年3月,“边疆音乐舞蹈大会”在重庆公演,轰动了整个山城,同年,又在上海连续演出了4场,其清新、健康的风格,一扫旧上海“十里洋场”的靡靡之音,正在开展学生运动的青年学生们,纷纷跳起了戴爱莲表演的民族舞蹈。
戴爱莲说,人家说我是个爱国的舞蹈家,我爱的“国”具体是什么?是中国人,中国的民族,中国的文化。我要用舞蹈的语言,把自己的满腔爱国之情,都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