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作家、记者,我采写雷锋式的人物,丛飞不是第一个。此前,我写过名动一时的“‘中英街’上的活雷锋”陈观玉;写过深圳远郊沙井镇的“爱心一族”;写过活跃在深圳每一个角落的义工;“非典”时期,采访过不少默默无名的抗“非典”一线人员;去年,还写过被称为“苍生大医”的郭春园。接触到丛飞,我并不觉得太大的惊讶,因为,在我们的身边,从来就不缺少种种永难忘怀的善。当我走近他们,一个个关于信念和大爱的珍贵故事,就会像缓缓的水流,安静而有力量地淌过我的心头。
第一次听到丛飞的名字,大约是在2005年的初春,当时,深圳市音乐家协会在市文联发动大家为刚刚查出身患重病的丛飞捐款。那时,丛飞还没有被媒体大规模报道,也还没有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但在他的同行当中,他的善行已广为人知。
第一次见到丛飞,是在医院的病房走廊。那次,我和几名准备以丛飞为题材或写歌或作画的音乐家、画家一道,去进行采访。当时,前往看望丛飞的各界人士一拨拨的,大都说着慰问的话,在记者的镜头前合影留念。当时,丛飞的嗓音已经严重沙哑,说话非常吃力,但满脸笑容,不停地说“谢谢”。我站在屏风后面,看着他被人们重重包围,心里非常难受,觉得实在不应过多地打搅他,无意中剥夺了他休养的时间。于是按下急切与他交谈的心情,转而在外围采访。
终于有了与丛飞交谈的机会,心里却盼着快快结束。因为,我实在不忍,不忍占用他太多的时间,我希望他可以用接受采访的时间去治疗,去休息,去恢复体力和精神。可他每次都非常配合,还不停地多谢我们。丛飞在人前极少露出疲惫的样子,让人感到他的身上有一股精气神儿,让人不由得折服于生命的坚韧。
写丛飞的时候,我尽量理性地、真实地去描述。凡是媒体的报道中有出入的地方,我都千方百计去核实。我认为,不管丛飞捐助了10位还是100位贫困学生,不管丛飞捐出了30万还是300万,其善其德,都是值得赞颂的。丛飞给我感动和震撼的不是他捐助贫困学生和捐出善款的数目,而是他那种至死不渝的痴情。问世间到底有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爱得不讲目的,不问理由,不求回报,不论亲疏,不划界线,不计安危,不管形态?丛飞给我的答案是:有。
在采写丛飞的过程中,我还见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无数面孔在我眼前一闪而过,不留一点痕迹。只有一种面容是我最喜欢见到,最愿意亲近的——这种人出现在我们面前,即使不开口说话不做任何事情,他们的眼睛也会自然散播出友善、愉悦、充实和人生的自信,使我们沐浴在大爱之光中。
其实,人的生活并不只追求激情或宏图霸业,更多的是平凡的存在。对于某种人来说,他与周围世界之间的关系是完美的,一些存在于不可度量的时空中的东西是永恒的。实际上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一定有什么东西是超越生死、超越感觉的,如同天上点燃夜与昼的星辰一样,自有史以来就一直是人类最宝贵的东西。比如善行,比如大爱。只是,有那么一种人,把这种善与大爱发挥到极致,比如丛飞。
当我在倾听和讲述丛飞的故事的时候,当我环视我身处的世界的时候,当我看到无数没有被媒体挖掘和宣传的“好人好事”的时候,我发觉,事实上,无论丛飞有没有被挖掘出来,无论丛飞有没有离开人世,他都时刻在大家的身边。或者说,在他的身上尤其突出的东西——那美好的品行,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都隐存着,只是在他身上更集中,更茂盛,凸现出一种永不泯灭的人类精神。
正是这种精神,让人类生生不息,充满温暖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