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豫有约》:戏剧人生——常香玉(一)
http://www.cflac.org.cn 2004-06-22 来源:
   
    中国文联网讯:常香玉曾于2003年07月29日接受凤凰卫视的采访。以下为采访的第一部分。

  鲁豫:我趁常老在北京复查身体的机会采访了她,采访开始前,常老一直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就像演员出场之前要一个人酝酿情绪一样,而她的出场非常令人难忘,我先听到她的脚步声,她的脚步声竟然像年轻人一样轻快,完全听不出是一个已经年过八旬的老人。

  鲁豫:常老您好

  常香玉:你们辛苦了。

  鲁豫:您好,常老,您坐这儿,我是鲁豫。

  常香玉:名字我早知道。

  鲁豫:您好,您好,常老,您坐,您坐,您身体真好。

  常香玉:我还凑合,我病了八个月。

  鲁豫:真的,现在好了吗?

  常香玉是人们熟知的豫剧表演艺术家,她演唱的《拷红》《白蛇传》《花木兰》《破洪州》《大祭桩》《五世请缨》等诸多剧目几乎家喻户晓。

  1923年秋天,常香玉出生在河南巩县一个贫苦人家,父亲曾经是当地有名气的豫剧艺人,但是后来因为嗓子出了毛病,不得不离开舞台,童年时代,常香玉就对戏剧十分喜爱,觉得登台演出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但那时常香玉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生会是这么多难而多彩的戏剧人生。

  鲁豫:在您小时候,您家乡的小孩,豫剧对小孩来说,像现在小孩喜欢唱流行歌曲一样,是个特别自然的事吧?

  常香玉:也不一定。

  鲁豫:也不一定吗?

  常香玉:那时候女的唱戏很少,我小时候就很喜欢看戏,很喜欢戏,因为我的老父亲呢他是个演员,是个旧艺人,因为我们家很穷,有时候一两天吃不到一顿饭,曾经我在九岁以下这个年代,就在六岁以上这个年龄阶段,我跟着我老母亲要过半年饭。后来到了九岁我就要做童养媳了,你知道吗童养媳,我的老父亲不让,他说这个孩子嘛,就跟着我给她教戏,叫她学戏。学成了我给她打不死了她有碗饭吃,打死了我自己给她打死了,我心里不愧,我不能叫别人给她打死。

  鲁豫:所以那个时候给农村人的感觉,唱戏的比给人做童养媳的还要低级是吗?

  常香玉:那当然低,低,唱戏的戏子死了不能入老坟的,戏子那时候统称都是下九流之类,尤其是姑娘女孩家学戏很少。

  鲁豫:喜欢学戏吗?

  常香玉:太喜欢了。我父亲他一这样说出来我就抱着他的腿哭啊,咋着也不当童养媳,我就不去,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父母嘛,不愿意离开。

  1932年,父亲把九岁的常香玉领上了学戏的路,那时学戏是被乡亲们瞧不起的,于是,父亲卖了家里的土窑,带着常香玉和常香玉的弟弟,母亲,一家四口前往密县,父亲在一个戏班帮忙,常香玉开始学戏,在常香玉记忆中,学戏的路上洒满了泪水。

  常香玉:可挨打呀。

  鲁豫:父亲打呀?

  常香玉:打得可厉害呀。我一进去我老父亲就是个,他也没有啥文化,他就是打俺。

  鲁豫:练不好就打。

  常香玉:练不好就打,唱不好就打,不用功就打,给你交代任务完不成你偷懒就打。老父亲打得很厉害。老父亲就说,我要给你打不死给你教一点玩意,教点东西,你有碗饭吃,你能活下去,不然你就饿死,俺爸爸这时候就说了,说戏是苦虫,非打不成,咱就是非打。

  鲁豫:戏是苦虫,非打不成。

  常香玉:他没有别的教养方法,就打,打了还真中,还真操心。那苦啊,那冬天下着大雪,在地下把那雪扒扒弄一片在那地下,靠住墙(倒立),那手勒的,大拇指勒的缝都顺手流血。苦着呢,哎呀,我这说,后来小孩吧,不胜去要饭,要饭吧你拿个碗,他给你一碗饭吃吃,不至于这么受罪挨打,有过这想法,也不敢吭。

  鲁豫:也没有别的办法?

  常香玉:没有别的办法,我父亲打得厉害,那他没有别的办法,他有一次因为这个字吐不清楚,他的手撕住我的嘴,这肉都抠掉一快,那能不流血吗,我这一哭一唱不成戏,老父亲一脚就给我踢那个车底下,趴那儿,一下趴那儿,连头连脸都磕烂了,就昏过去了,农村有好多人在那儿吸着旱烟,或者在那儿吃饭,都在地下蹲着,听俺老父亲教我唱戏,那时候大概是叫农会,农会里头的人都在那儿听戏,一看到这情况,当时就给我父亲就弄到农会里头,说我父亲是人贩子。

  鲁豫:对亲生女儿不会这样的?

  常香玉:他就是说着,亲生的孩子,亲骨肉到这个程度不可能,给我父亲就绑到农会里就揍他,给他吊起来打他,非叫他说他在哪儿买的我,在哪儿偷的我,是在哪儿要的我,老父亲说她是我的亲闺女,你看她长得也很像我,那我这时候满脸是血,浑身是伤,哭啊,打得狠,那父亲说她就在那儿,你把她喊来看我是亲的是买的,这我哭着喊着,他是我的亲爹,是我的亲娘,这一家回来以后,把我老父亲放回来以后,我老父亲就抱住我痛哭,老父亲说,我的闺女啊,咱不学戏吧,你爹没有本事,你爹没有办法,你爹没有法给你养活,一是送你当童养媳,二是咱要饭吧,不然这会儿孩子就给你打死了,不打你又学不成,咱就这不学戏了,爸爸带你去要饭吧。我是死活哭着不去要饭。

  经过近乎残忍的磨炼,常香玉终于没有让父亲失望,她在舞台上崭露头角。1935年腊月,常香玉随戏班闯荡开封,不久便在戏班里唱起了压轴戏。

  鲁豫:等于您第一次到开封就把开封的观众,已经算把他们征服了?

  常香玉:那就已经吸引了,那小妮就已经盈人了,别人她们不会翻跟头啊,她们武功都没有,我有武功啊,我武功站桌子上也可以翻,我还可以打着旋子,前台你们见他们打旋子,走旋子,我可以走十来个连着,就这样走,翻这个小翻我会翻十来个,在桌子上一张桌子这么宽嘛,这么长嘛,我就在这上头这样可以翻十来个。

  鲁豫:你打真是没白挨啊。

  常香玉:这个观众都很喜欢。

  鲁豫:那个时候一般看戏前面会挂一个牌子,上面写着谁谁谁演戏,会写您的名字吗,那时候一开始,

  常香玉:开始是写的很小的字,在这个旁边,垫戏嘛,十三岁做主演,十三岁挂头牌了,挂牌的时候才有呢,有这么点大的名字,换成大的这种名字,后来又换这么大的名字,那你到压大轴就大,一个牌有这么高的木牌吧,上边写常香玉,啥戏。

  常香玉的名字有了名气,不过许多人不知道,常香玉这名字也充满了戏剧性,常香玉原名叫张妙玲。有一年,父亲带她回密县,村里张姓的人认为,宗族出了女戏子是个耻辱,气愤之下,父亲便给女儿改了名字,不过这个名字可能更适于做艺名。当年,就有了一些类似今天追星族的人们,组织了闻香社来捧常香玉,对常香玉来说,红了,麻烦也就跟着来了。

  常香玉:这一家也要我去那儿演戏,这一家也要我去那儿演戏。我老父亲只能答应一家。

  鲁豫:那家就不干了。

  常香玉:那家不干了,想法弄死我,他就用一个手榴弹撂在我的化妆桌跟前。这个时候巧的是我当时脸上化好妆,没有勒头,头上还没有勒的时候,我站起来去门口了,(另一位演员)杨桂云的父亲坐在我的化妆桌这儿,他坐这儿他说我也来照照姑娘这个镜子,他就在这儿看呢,刚坐下这个手榴弹就撂在那儿,给他炸死了。

  鲁豫:扔手榴弹的人被抓了吗?

  常香玉:没有抓。谁敢抓呢。咱也不知道是谁啊?这是一个,我们出来到尉氏县,手榴弹又炸一次,撂在观众席,但是那个手榴弹没有炸,要炸了那要炸死很多人,我们是连夜就逃走了。

  逃出河南,过起了颠沛流离演出生活的常香玉,几乎产生了再不回河南的念头,但是,走到哪里,遇到的麻烦都不少,幸运的是,一个心仪已久的男人——陈宪章走进了她的生活。当时,陈宪章是宝鸡三青团分部书记,兼任中州小学校长,已有妻室,婚姻并不如意,陈宪章在洛阳师范读书时,就十分喜爱戏剧艺术,尤其喜爱常香玉的表演。常香玉虽然对陈宪章情有独钟,但总觉得心事难成。

  常香玉:他去了以后他说话了,他说你不为别人为中州小学,他说你还不是答应我要为咱中州小学募捐,你还要去中州小学,去学写字,去学文化,你这你都记不得了,你现在要死了这事都办不成了,我也很喜欢他吧,我就听他的话,吃了韭菜,喝了蓖麻油,拉了几天,可能是拉出来了,只找着了一个戒指他们说,我也没有管这事,后来戒指从此不戴了,从此再不戴这了。

  常香玉:但是我又很爱他,又很爱陈宪章,那你看这矛盾啊,这咋办呢,就觉着这是命中注定,不该我寻个好女婿,算了,下决心咬牙离开了,我父母也不叫我在那儿了,离开那个时间,离开到汉中待了八个月,八个月当然断了。

  女孩子大了,又是一个名人,追求的人自然很多,但常香玉一直惦记着陈宪章,她总觉得陈宪章就是那个能和她厮守终身的人,于是在和陈宪章分别了八个月后,常香玉返回宝鸡,找到了刚刚办完离婚手续的陈宪章。

  鲁豫:爹妈同意您跟他好吗?

  常香玉:不同意。

  鲁豫:他们希望您嫁个有钱的吧?

  常香玉:对,希望我嫁给一个,不说很有钱吧,起码是有房子有地,生活不用发愁,他老两口有人管吧。他是这。

  鲁豫:宪章比较穷的当时?

  常香玉:他当时没有啥,他当时很穷,挣的工资有时候不够他吃吧。

  鲁豫:后来他终于能够离婚了?

  常香玉:我回来的时候,他们的手续都办好了,俺俩开始正式谈,就是在这时候,他说能订婚不能?我说可以吧。可以了,他这时候就遇着什么事,他就跟我要一把剪子,剪他的指甲呢,我把这把剪子交给他,递给他,他就拉着我的手,一下拉到他怀里,从这儿我们俩就开始正式谈下去了。跟人说也不怕笑,老了,今年都八十了,谈这怪有意思。

  1944年,21岁的常香玉与27岁的陈宪章终成眷属,常香玉不仅有了生活中相濡以沫的伴侣,而且事业上有了一个相辅相成的好帮手。婚后,陈宪章辞职下海,他们两人过起了妇唱夫随的日子。

  常香玉:我自己说吧,就是我这个21岁以前全是老父亲的管教,管我,给我安排戏,给我很多教育,教导,21岁结婚以后。

  鲁豫:都是老伴的事了?

  常香玉:对,都是陈宪章的事了,陈宪章呢他是,我早晚唱戏,他早晚有时间早晚下去看,看完了跟观众走,跟观众一块出门,

  鲁豫:听他们说

  常香玉:听观众说啥,观众七言八语都有啊,说啊,这个背后听的意见叫人不知道,那个人不知道你是谁?人家谈的意见才是他真正的心声,你信吧?

  鲁豫:我知道解放以后有很多戏,我们都很熟悉的很多戏,都是他写的或者他改的?

  常香玉:他写的,他改的,他写了以后人家评论文章要他写啊,要我谈体会啥都是他写,我给他谈谈他再写。

  鲁豫:常老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她身体不太好,通常早晨精神不错,下午需要休息,但我们的谈话从上午十点多开始,到下午三点才结束,中午老人只是简单地吃了一碗面条休息了一会儿,看得出,到后来老人非常累,可是只要一开机,她好像又回到了舞台上,说话字正腔圆,眉飞色舞,人变得非常地有精神。  

    来源:2004年06月03日 新华网河南频道/凤凰卫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