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正值《梁祝》诞生50周年,在北京的人民大会堂、国家大剧院和《梁祝》的诞生地上海,都分别举行了隆重的纪念活动。每次演出完毕后,都有四个人登台与观众见面,那就是孟波、俞丽拿、何占豪和我。我们相拥而上,向观众致意,向祖国致敬——因为,《梁祝》就是在50年前国庆10周年时,上海音乐学院的青年学子,为年轻的共和国所献上的一份至真至爱的心礼。而在时过半世纪后,我们还都能站在这个舞台上与世同庆,那又是一番何等别样的心情呀!
拥抱孟波
我们搀扶着一位94岁高龄的老人上台,与他一 一拥抱。他就是孟波,当年上海音乐学院的“执政官”,《梁祝》的决策者。
1958年,为了响应“民族化”、“群众化”的号召,上海音乐学院管弦系在刘品书记的领导下成立了一个“小提琴民族化实验小组”。他们试图探索演奏上的“民族风格”。为此,也相应改编过几首小曲,如《二泉映月》、《旱天雷》等。但当他们决定要写一首大型协奏曲为国庆10周年献礼时,就立即遇到了两个“瓶颈”—— 一是“题材”,二是“技能”。在火热的大跃进年代,其“主旋律”当然是三面红旗、大炼钢铁等等。可是,就在他们上报的三个题材:大炼钢铁、女民兵和《梁祝》中,孟波居然没有顺势而迎,而是逆流而动,冒着风险在《梁祝》上圈了一圈,有了这一圈,才会有《梁祝》!此时,我的恩师丁善德力荐我与何占豪合作,而当在党委会讨论此事有人反对“出身不好”的我参与创作时,也是孟波力排异议,坚持此举,这样,才可能有现在的《梁祝》问世。
拥抱何占豪
回忆当初创作时,我与何占豪的合作是非常融洽和默契的。虽然我们是偶然间从两股跑道上跑到一个中心点的,但基于我们有一种共同的“共和国情结”和将中国交响音乐推向世界的强烈愿望,所以创造了《梁祝》。
何占豪是从“民族化”这个起点出发走向《梁祝》,而我则是从“国际化”这个视角来架构全局的。《梁祝》的主题音乐素材来自越剧唱腔,用何占豪的谦虚之言,是从尹桂芳和袁雪芬的唱腔中“偷”来的;而其最初的构想方式也是按戏剧情节渐次铺陈的叙事式思维。可是,交响音乐更需要的是恢宏气势与抒情写意的有机统一,以及跌宕起伏、张弛有致的多层变化。从“工笔”到“写意”,不是思维的量变,而是质的飞跃。我们两人的合作,正好是成功地运用了交响音乐这种“世界语”,来讲述了一个中国古老的民间传说;用奏鸣曲的发展原则与戏剧性的叙述方式相结合的手法,创作了一部中西合璧、古今交融的协奏曲,而其感情的中轴线则是全人类共通的人性与爱。
拥抱俞丽拿
50年前在上海兰心大戏院首演《梁祝》的18岁的姑娘现在又站在人民大会堂的舞台上。我瞧着眼前满面笑容、踌躇满志的她,不禁想起了当年那个风风火火的假小子,我所爱称的“憨娘”。在赠予她这个爱称后,我立即作了个注解:“憨”者,专注执着也,是她专注执着的学术追求;“憨”者,埋头苦干也,是她埋头苦干的实干精神;“憨”者,大智若愚也,是她大智若愚的艺术造诣。由于有这股子“憨劲”,她才能将《梁祝》的每一个音符都吃透,演绎得出神入化,才会带领女子四重奏,勤学苦练,在国际比赛中为中国荣获了一次殊荣。由于有这股子“憨劲”,她才能手把手、心连心地将一棵棵音乐苗子培育成金奖得主。
拥抱新时期
无情的“文革”终于过去,改革开放的新时期终于来到。我们年轻的共和国在屡遭劫难后,又一次重获新生、重吐新芽、重开新花。我,也才可能走出“牛棚”,重新铺开五线谱,放怀抒写人生,高歌《梁祝》中所歌颂的人性与爱。
我们要拥抱新时期,毕竟是它改变了整个中国,也改变了我的命运。美国小提琴大师艾萨克·斯特恩1979年访问中国后拍了部荣获奥斯卡金奖的纪录片:《从毛泽东到莫扎特》。这个片名的寓意是很深刻的,中国从一个自闭、自恋,只有革命歌曲和“样板戏”的国家,终于回到了国际音乐大家庭,回到了童真的莫扎特和开放的《新世界交响曲》的语境。斯特恩1979年访华时,特地来我家做客,他不但聆听了《梁祝》,还在自己的琴上试奏了《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的片断。1981年,我作为新中国首访美国与加拿大的作曲家,在纽约回访了斯特恩,并送了他一句摘自《乐记》的条幅:“情动于中故形于声”。我们在音乐中结识了异乡知音,也找到了感情共鸣。
拥抱全世界
我们要拥抱全世界,因为世界也在拥抱《梁祝》。《梁祝》的国际首演是在苏联,由曹鹏在1960年10月5日于莫斯科工会大厦圆柱大厅举行的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1周年的晚会上,指挥著名的小提琴家鲍·格里斯登隆重献演,并在第二天再举行了一场“无观众音乐会”向国际直播。那天,正在兰州电影厂工作的惠玲,无意中打开了一台破收音机,突然听到了一个最亲、最熟的声音,那不是她日思夜想的“夫君”曹鹏吗?他在讲话,在指挥《梁祝》,他正通过飞舞的彩蝶,传递他对亲人和故土的爱的致意……
《梁祝》又是日本小提琴家西崎崇子之最爱。是她为《梁祝》起了个外国名字:《蝴蝶恋人》(The Butterfly Lovers》)。她最爱蝴蝶,家里的墙与地毯上布满了蝴蝶,演出《梁祝》时还特制了“蝴蝶旗袍”。在《梁祝》诞生50周年之际,她特地来信祝贺,将《梁祝》誉之为20世纪最杰出的小提琴协奏曲,并说:“我深信《梁祝》作为一首真正的20世纪杰作,在未来的岁月里会更加受到全世界的欢迎。”杜梅与夏哈姆这两位国际级的小提琴大师都演奏过《梁祝》。2006年杜梅与中国爱乐乐团合作,在北京隆重献演了《梁祝》。身高2米的杜梅,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乐谱,一句句认真地演奏。曲毕,我还上台笑着对他祝贺道:“你是全世界最高的梁山伯!”同时,并对记者说:“他演奏《梁祝》的意义超过他演奏得如何的本身。”至于夏哈姆的演奏,则真可谓之为一个精彩的国际范本。他将大幅度的戏剧变幻与细腻入微的东方色彩完美地融为一体,塑造了一个最像中国人的“洋祝英台”。
拥抱未来
50年过去了,此时,我们心中可能都在不约而同地想着同一个念头:“多么幸运啊!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们都还在‘话蝶’而没有‘化蝶’,都还作为《梁祝》的缔造者精彩地活着……”此时,我更是满怀感恩之情,感激《梁祝》,感激那诞生《梁祝》的纯情年代。那时,我们这些满怀赤子之心和报国之情的青年学子,渴求在中国那一片空寂的交响园地上披上新绿;而伟大的时代和年轻的新中国又需要自己的音乐之声。《梁祝》就是在那样的“天时、地利、人和”中诞生的。让我们拥抱《梁祝》,拥抱《梁祝》中所展现的清纯、浪漫与翩翩飞舞在天上人间的不了情!拥抱它所表达的终极思想,也就是用爱来拥抱世界和人类,拥抱未来!
(编辑:李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