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我进入了《红楼梦》剧组,饰演宝玉一角。用“调皮”来定前10集宝玉的基调,不够准确。原著里宝玉的调皮是谁说的呢?是王夫人、贾政之流,在他们眼里,宝玉的叛逆思想是不合时宜的举动,当然就是调皮,就是不听话了。前10集宝玉的基调是活泼的,既要表现出宝玉活泼、纯真的天性,也不要忘记他的杂学旁收、知识渊博的诗人气质。宝玉的痴情主要体现在对待黛玉上,因为黛玉是美的化身,是美的集中代表。在他的世界里,黄金易得,知音难求。封建社会笼罩下的贾府,只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理解他,那就是黛玉。他和黛玉的爱情建立在精神、思想和心灵的相通上,他们的爱情是坚贞的。宝玉和宝钗在思想上是对立的、矛盾的。我对宝玉的认识逐渐深入,和拍片段、录像相比,我更喜欢看原著、查阅资料。参加《红楼梦》的拍摄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亲耳聆听到红学家们讲的课,只有靠自己从理性出发去分析和理顺宝玉这个具有复杂性格的人物,只有这样的准备才能让我在拍戏的时候达到既踏上宝玉的人物轨迹又能自然发挥的状态。
角色分析只是纸上谈兵,怎么才能自如地运用到我的表演里面呢?怎样才能把宝玉演得立体呢?太多的问题萦绕在我的脑子里面,不知从何下手,有劲不知道怎么发力。有天王扶林导演说:“这几天我观察欧阳,发现他在生活中和表演片段中显得拘谨,不活跃,也许是他刚来不久,想到自己演宝玉要庄重点。可是,他就这样规规矩矩,怎么会是一个具有顽皮性格和反叛精神的贾宝玉呢?”从来没有承受过的压力和挫折感笼罩着我,惟一可以释放这种压力的方式就是不停地给父母、女友还有朋友写信。他们的回信给了我很大的鼓励,身上的压力、顾虑、郁闷就像鱼鳞一样一片一片地脱落。回想自己在工作以前也很淘气,为什么工作以后我就不是那么淘气了呢?看来自己也被平常无形的框框约束了,那就是:工作了,你就是大人了,你得懂事儿,不能再淘气。我再懂事,再大人,也还是一个刚刚20岁的人啊,莽撞、自我、冲动才是这个年龄的特质。我为什么要约束自己呢?要演好宝玉,第一步就是解放自我。
解放了自我,就能完成王导给我的规定任务:最高任务——调皮;贯串动作——恶作剧。完成这个任务对我来说比较困难,还是晓旭的点子多,于是剧组的很多人都遭了殃。有一次,我把演贾母的李婷老师的床板抽掉了一块,她躺下去的时候,“哐啷”一声床塌了,着实把老太太吓了一跳。这下可把老太太气坏了,去找剧组书记告状。
角色分析完成,自我也解放了,然后就是从外形上靠拢,这个得依靠化装了。
在塑造宝玉的整个过程中,外部造型帮我找到了很多感觉,只要穿上宝玉的行头,宝玉的感觉就来了;从走位、试戏,到对台词,我觉得自己就是宝玉了。这种自信让我没有了杂念,完全放开了去演,在不同的情景中,充分体现出不同的性格,全部连接起来。我清楚知道要让宝玉形象完整起来,就必须全身心融入到这个角色里面。
戏里,宝玉的手势借用了戏曲舞台上小生的手法,如宝玉在听其他姐妹说话的时候,一般会背着左手,右手做一些手势,这些设计就是来自戏曲舞台上小生的形体动作;走路多是动用了戏曲的步法,莲花步、小碎步在戏里都有运用,以便控制好身体,把控住节奏。
每场戏,我都带着任务出场——为什么来?来做什么?充分的心理准备使我的表演更为流畅。我知道自己的眼睛经得住摄像机拍,就是可以拍特写,甚至长时间地拍特写。拍这些特写或者近景的时候,潜台词一定要准备充分,否则眼睛里就是空洞的,没有感情的,心里有,眼睛里才会有。
王导是个经验丰富的导演,在表演上他会设计一些细微的动作,让角色在表现过程中更有节奏感。有些戏,宝玉的台词很多,他会让我设计一些小动作,比如抿嘴、轻微晃头、撩披风,让宝玉的戏更好看、更活泼。
平时在剧组的生活感受、体验,以及每个人对剧情气氛的营造,也使我有了一个良好的创作氛围,比如和演李纨的孙梦泉,我们戏里戏外都是以“嫂子”、“小叔子”相互称呼;演史湘云的郭宵珍看见我就叫“爱哥哥”。另外,剧组还给我一个职务,让我有种身为剧组中心的感受,那就是让我当剧组演员组的组长。我不愿意做这个“官儿”,于是就让演王夫人的周贤珍老师当组长,我做顾问。我喜欢看电影,看到报纸上有新电影的预告,就去找周贤珍,让她组织大家去看。周老师很为难,“这不好吧?”我说:“就当是业务学习吧!”这种要求挺多的,周老师每次都会答应,这就像宝玉和王夫人撒娇似的。
像这样看似很平常的事情,对我塑造宝玉都是很有帮助的。这样的事情让我在不知不觉中找到了宝玉被大家爱护、他也爱大家的感觉。
(编辑:李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