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产业”早已有之，而将“文化”产业化、市场化、商品化，则是1990年代迄今愈演愈烈的现象，且无不落实于“工程”。部分工程在对该地的自然环境、人文面貌造成不同程度的破坏的同时，还提供了腐败的温床。具体表现如热衷于建造附会文学艺术经典（如《清明上河图》、《水浒传》等）或以历史文化人物为依托的人造景观，以及诸种纪念性建筑；热衷于对重要文化遗存所在地的商业性开发；热衷于兴建与政府部门主导的“公祭”配套的陵、馆、碑、像等等，挖空心思，巧立名目，圈地圈钱，且在规模与投入上相互攀比，以出手阔绰夸耀；更有的地方当局以“集资”为名变相搜刮、摊派，却不愿将有限的财力用于不便展示“形象”的民生项目，向民众提供他们迫切需要的公共产品。这种心态，应与长期以来政府部门绩效评估中的价值取向有关。前不久被媒体曝光的设计总投资3500余万元、被作为重庆万州形象工程的“三峡明珠观光塔”，在耗资1000余万元后被拆除，不过是一个较近的例子。有关的政府部门热衷于“工程”的背后，有显然的利益驱动。公然或变相的形象工程，却借诸“文化”的名义，不但败坏了政府形象，且败坏了被用作题目的“文化”本身。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兴建的部分人造景观，因着眼于短期效益，文化含量稀薄，至今已成鸡肋；更有某些“文化工程”，品位低下，工程质量低劣。凡此，亟待引出教训，而文化含量同样稀薄的项目，仍在源源不断地上马，令人痛心。

    文化软实力的提升，首在发展教育，改善办学条件，提高全民族的教育水平、文化素质；其次则在建造直接服务于民众的基础设施（文化馆、图书馆等）。至于既有文化遗存、文物的保护，更应当是各级政府的职责。热衷于将财力投入“能见度高”、易于轰动的大工程、超大工程，动辄“产业群”、“建筑群”，无疑是对纳税人血汗的肆意挥霍。有鉴于此，希望对涉及“文化”的工程，严格审批程序，警惕以“创意”为名的破坏性“开发”，警惕地方政府以文化的名义为该地谋取特殊地位与利益。与文化有关的设施，决不宜于“大干快上”，这一方面的公共投入应慎之又慎。为此提出如下建议：

    组织有关的专家，对1980年代以来文化产业开发的成效作出评估，其中尤应重点评估各风景名胜区、历史文化名城与文化遗存所在地的人造景观，以及其他政府投资、或经政府批准兴建的旅游设施，以利于总结经验教训。

    将文化遗存作为“旅游资源”经营，应当置于严格的控制之下，有文物主管部门的参与，充分论证；较为重大的工程，不但应尊重有关专家的意见，且应广泛听取（不限于该地的）公众意见，鼓励讨论、争论，将讨论、争论作为普及知识、提高文化水平的过程。

    对一切涉及“文化”的工程，不但严格论证、鼓励争论，而且强化问责。对于类似“三峡明珠观光塔”的项目，不但应追究审批者，而且应追究参与设计方案评审、论证的有关专家的责任，并将问责的结果公之于众。

    （赵园　全国政协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