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谊:改革开放带给我机遇
http://www.cflac.org.cn    2008-10-31   作者:云菲 张亚萌   来源:中国艺术报

    上世纪80年代初期,他用柔和、细腻、秀美的《塔吉克新娘》、《青年女歌手》等系列肖像画,为中国画坛吹来一阵清新之风,使人们从“文革”的纷乱思潮中获得一丝慰藉;进入90年代后,他在进一步研究油画造型表现力的同时,用《医生》、《瞿秋白》、《画家》等作品,表达着对人性回归这一美好社会理想的呼唤。画中这些个性鲜明的各色人物,在他笔下构成了改革开放30年来社会风貌的传神写照,画布上的点点印记不仅寄托着这个时代所有亲历者的感思,更为中国油画的发展翻开了新的篇章。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记者再次走近油画大家靳尚谊,倾听30年间他的创作感悟与心路历程。

    记者:谈及改革开放后的油画创作,不能不提到您的那幅名作《塔吉克新娘》,您探索将中国传统造型观念与欧洲古典油画技法相结合的做法,引发了中国古典风格油画的新潮流。这幅作品是在怎样的情景下诞生的?

    靳尚谊:《塔吉克新娘》是一幅民族题材的作品。1981年,我到新疆塔什库尔干等地深入生活,收集了很多素材,回来后进行整理和思考。但没过多久我就到美国探亲去了。美国有非常重要的收藏——欧洲各国各时期各流派重要画家的重要作品,整整一年,我有机会仔细揣摩这些在欧洲油画发展脉络中最高水平的作品。那时出国很少,油画又是西方画种,只能靠看画册学习,这次看到原作后感觉原作好的地方在印刷品中都体现不出来,也是在这时我才发现,我的油画技术水平并不高。

    问题出在哪呢?具体来说,就在于没有发挥油画这个画种的特殊表现力。与中国画线描的平面呈现不同,油画画种造型体系的核心是体积和空间,要表现人物的立体感和空间感。正是这个问题我没有彻底解决,这是出国后给我的最重要的启发。因此我准备做一个实验:用古典办法来解决体积问题。《塔吉克新娘》便是我在肖像画创作上的一次实践。此前我还画了3幅画,在美国画了一张头像,回国后画了两张作品,一张是《自然之歌》,一张是《双人体》,都是习作性质的。随后,就有了《塔吉克新娘》。这幅作品利用肖像形式表现塔吉克族新娘结婚时的一种心态,将肖像画创作与人物画、风俗画结合,用古典形式表现社会生活,发表后引起了非常大的轰动。

    记者:可以说,没有您的这次美国之行,我们现在就不会欣赏到这样的作品了。

    靳尚谊:是啊。改革开放以后,政策发生了非常大的转变,从搞政治运动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在这一大的形势下,文艺界真正实现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虽然上世纪50年代“双百”方针就已提出,但当时政治上的一些运动极大地影响了其在文艺界中的施行。80年代,中央的方针政策使整个文艺界开始解放思想,并以迅猛的速度向前发展,出现了空前繁荣的大好局面。对我来说,出国使我对油画专业有了相当深入的了解和学习,对原来作品的质量提出很多问题,看到很多不足。原来以为自己画得很好,有比较后才越来越清楚评判的标准。那次美国之行也成为我油画研究的开始。此后,我几乎每年都到国外考察,不断地去,对油画这个画种研究得越来越深入。而且我的研究不仅与我本人有关系,还与国家的整体状况有关系,在此基础上力图用油画语言来解决造型问题。

    在美术创作上,也许对有些人而言,更注重各种形式上的探索,但我认为一件作品质量的好坏才最重要。不知道水平好坏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光谈思潮创新是没有用处的,要落实到实实在在的问题上。上世纪50年代的一些历史画,比如《开国大典》、《天安门前》、《狼牙山五壮士》,包括我的《十二月会议》,都有很大影响,还有一些国内老先生的作品,来华展出的苏联、东欧的一些绘画,都很好,但那是另外一种画法。是我最先让中国人看到了欧洲古典性视角的油画,《塔吉克新娘》的影响就在这里。这也是改革开放带给我的机遇,否则我没有机会出国看到欧洲的东西,拓宽风格,也就画不出来这样的作品。

    记者:1983年,《塔吉克新娘》的成功令您进入了艺术创作非常重要的阶段,对艺术有了新的思考,确定了新的方向,那就是不画其它题材,主攻肖像画创作,也由此奠定了您的成功之路,这也是改革开放后才可能实现的吧?

    靳尚谊:改革开放带给我的另一个契机就是我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来搞创作,画肖像多起来了。新中国成立以后,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肖像画不被提倡,没有市场。国家重视的、花大力气投入的是革命历史画,并且有经费支持,而艺术理论推崇和提倡的是反映劳动生活的作品,因此当时的绘画主流形式是革命历史画和社会风俗画;肖像画与风景画、静物画在社会上得不到重视,只有搞大型历史创作或情节性、主题性绘画才会有很高评价。因为在那个时代,人们推崇的是多人物的群体价值,而肖像画才是我的兴趣,改革开放后的创作自由使我有了今天的成就。

    记者:时代造就了您的艺术成就,同时您又以自己的艺术成果为时代焕发出新的光彩。

    靳尚谊:虽然对我个人来说选择肖像画创作是个很小的事情,肖像画研究的也不是很大的问题,但它给我和中国画坛带来的变化却是很大的,最大的意义就在于开放和自由。上世纪80年代,中国美术正处于多元化初期,中国的肖像画也在那时得到了真正发展,从人物造型还是光线、色彩运用上,对当代生活和人们的精神把握上,都表现了独立性和自主性,真实反映出市场经济社会对人的尊重。90年代则是肖像画发展得最快、最好的时期,许多画家都画肖像画。新一代的画家们进一步拓展了肖像画的绘画语言,无论国画还是油画都出现了各种风格形式的肖像画创作,肖像画的构图、风格趋于复杂,汇集各种表现手法,从表现人物的面容和画家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感受到观念性、象征性的融入,已超越了画种本身进入人物画创作的范畴。

    记者:于是,您的作品恰逢其时地在人们面前展开了一幅崭新的画卷,您的画笔开始捕捉普通人。其实,纵观30年中国美术创作的视角,好像走着一条从宏观的普通人的生活状态转向“大我”、“我们”,进而又转向“自我”或者说“小我”的道路,您怎样评价这一趋向?

    靳尚谊:这是一个过程,和中国整个社会的发展是同步的,这也是社会变革带给美术界的影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的美术创作有关注社会的一面,但也是从画家自己的角度出发的,两者结合得很好。那时的作品都是宏观和微观、个人和社会结合的产物,那是不自觉的,是社会变革后人内心很自然的抒发与写照。后来,有些人开始越来越强调个人,逐渐进入狭小的圈子里,不断重复,没有新东西。现在,更有一部分人关注个人的东西超过宏观。新东西的产生必须和社会相结合,历代的艺术创新都是这样的,只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孤芳自赏,作品是不可能有力量的。因为社会是变化的,个人只有和变化的社会、和时代结合的创造才可贵。社会的阵痛使我们的美术创作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现在只有从“自我”中再跳出来,才能取得更大进步和健康发展,所以我们应当追溯改革开放初始时的那种精神。

    记者:改革开放推动了中国画家的探索,却也带来了一些彷徨与困惑,回顾30年来的中国美术创作,您认为当代美术又应从这场社会变革中获取哪些经验?

    靳尚谊:与西方在扎实的基础上前行不同,中国美术经过了社会发展进程中出现大反复的情况,具有特殊性。现在不是以前搞革命的时代了,不需要革命的思维,改革开放初期那个时代也已经过去了。当前画家的创作条件很好,思想也很自由,是发挥个人积极性的极佳时期,但是如果没有文化、见识的积淀,只知道跟着别人向前跑是没有意义的。

    这30年,中国油画大踏步前进,快速发展,全国美展上的作品也比以前有很大进步,但一些技术毛病仍然存在。在新时期,油画专业要提高水平,创作和技术都要向前发展。一方面,在创作形式上要有新东西,要反映当代生活,新东西并不是模仿西方的新,而是应从中国当代生活中找到一种新的形式。另一方面,外来画种如果不向纵深发展就不可能再前进,研究深入是当前最需要解决的极重要的问题。当前艺术创作领域中浮躁现象很严重,流行性超过质量,不注重研究画种的基本问题。所以回顾、研究中国美术这30年成就时一定要看到问题,只看成就不看问题是不全面的,对以后没有好处。只有切实关注技术水平的提升,扎扎实实做好本职工作,才能获得长足进步。

    (编辑:李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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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美术跟随国家改革开放的步伐,走过了30年不平凡的道路。从上世纪“文革”梦中惊醒的美术界,一直走在当代艺术拨乱反正的前列,大胆突破艺术禁区,在理论研究与创作实践上摸索回归正确道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