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中国话剧百年诞辰,关于话剧的各种话题逐渐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在“两会”上,记者采访了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影协副主席、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一级演员奚美娟,请她透过多年的舞台经历,谈谈近年来从事话剧表演的感受以及对当前中国话剧发展状态的一些看法。
记者(以下简称“记”):中国话剧已经走过了百年历程,您如何评价步入百岁的中国话剧?
奚美娟(以下简称“奚”):中国话剧百年的历史是很值得我们话剧人庆幸和欣慰的。中国话剧走到今天,应该说还是很成熟的。在这么多年来的发展过程中,有很多优秀的作品涌现出来,更培养了很多人才。一个剧种成熟很重要的元素就是要有一大批人出来,出戏的目的是要出人,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话剧舞台确实出了一批人才,包括现在我们国家影视方面一线的演员大部分也出自于话剧舞台,他们有过戏剧经历,根底更扎实,功力更深厚,这是让我们中国话剧界感到骄傲的。话剧作为一个外来剧种,在中国走过了一百年,这一百年来虽然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滴水,但是我们这些后来者已经通过这一滴水完全享受到了它的精彩。
记:作为多年从事话剧表演的艺术家,您一直活跃在舞台上,您感觉这些年来中国话剧的发展状态是怎样的?
奚:我觉得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中期是中国话剧最为繁荣的15年,出现了各种艺术形式、各种流派,所有在舞台上的人也都尽力展示自己的魅力。就我个人而言,也感到非常幸运。我是1976年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的,正好是文艺大繁荣的时期,迎来了中国文艺事业的春天。那时演过许多作品,最多的时候一年能演4部大戏,各种艺术形式也都尝试过,现实主义的、写意的、所谓现代的,还有当时被称为“黑匣子”的小剧场话剧。甚至还包括环境戏剧,是一个美国来的环境戏剧专家给我们排的。第一场戏是在我们剧院的草地上演的,观众全部坐在外面看,第二场戏才跟我们走进剧场接着看,非常有意思。现在看来这都是很难得的,可以想见那个年代戏剧舞台是多么的活跃。那时觉得话剧舞台天地很大,应该说我现在比较成熟的演技都是在话剧舞台上培养起来的。
进入上世纪90年代后期,我接触影视比较多一些,戏剧介入得少了。中国话剧似乎也进入了一个相对低谷的时期。但我认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有一个多年沉寂后爆发的过程,繁荣过后就会慢慢趋于一种成熟、稳定的状态。当然不得不承认的是,荧屏的活跃确实吸引了很多戏剧观众,更为重要的是让一部分戏剧创作人员流向了影视。不过,目前又有一种回归,很多影视演员很愿意在舞台上一展风采。
记:现在中国话剧舞台确实出现了些许繁荣景象,还有贺岁话剧等强调娱乐性的商业演出也在逐渐增多,对此您怎么看待?
奚:舞台本身就决定了它的严肃性,舞台是一个很严肃的戏剧场所,电视谈话节目可以天南海北地聊,登上舞台就不会有这种随意性了,我相信所有想在舞台上尝试戏剧表演的影视演员,虽然不知道结果怎样,但过程中肯定是认真的,这对中国话剧事业有一种很好的促进作用。好莱坞有很多演员也经常会参与戏剧演出,比如奥斯卡获奖影片《通天塔》的女主角就宣布这两年要少拍一些电影,更多在戏剧舞台上创作,实际上许多很著名、很优秀的演员都是不会放弃舞台艺术的。舞台的魅力对于演员来说是很难抗拒的。我在2003年回到剧院参加话剧《家》的演出,反应和效果都很好,中间虽然有几年没有演话剧,但一旦站在舞台上就感觉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所有状态一瞬间就回来了,一点陌生感都没有,观众对我的舞台掌控能力也给予了肯定。
至于娱乐性或商业性话剧我觉得很正常,艺术形式就要多种多样,话剧接触的人群不同,这些形式都是可以的,不必局限,创作肯定是越活跃越好。
记:市场活跃是一方面,但很多人认为现在真正有分量的原创作品还是比较少,剧本荒导致经典作品不断复排,这是不是中国话剧目前遭遇到的一大瓶颈?
奚:对于经典剧目的复排我还觉得不够多呢。去年到欧美,了解到那里排演经典剧目的比例非常高,甚至可以达到70%,契诃夫的戏剧被翻演的频率最高,其次是莎士比亚的,出去看演出随时都可以看到经典话剧。相比起来我们经典戏剧的演出数量还是少。目前话剧的整体创作确实比较弱,反映当代现实题材的作品很少。我今年想演部话剧,由于没有新作品出来很难选。当年话剧繁荣时期的一个现象就是创作剧目非常多,我们演过很多,还有独幕剧,就像现在的电视电影一样,能够及时反映社会现状。现在大家会考虑到市场因素,也与人的心态有关系,认为付出多收获少,社会现实往往会影响到一部分人的创作态度。
其实戏剧本身还是应该立足于反映现实生活,反映人民关注的东西,只要能够激起观众的认同感还是很有市场的。就像《留守女士》这部戏,是众多小剧场艺术尝试比较成功的一个,票房非常好。那时是1991年,全国有一个出国潮,夫妻俩有一个人出去,出国又不像现在那么容易,另一个只能留在国内,这种现象产生很多家庭问题和社会问题。这部戏在市场上的成功说明,题材本身在社会上的影响和关注的程度以及这个戏在艺术形式和内容上的统一,加上小剧场的尝试,三者非常好地融合在一起,才产生了好的效应。记得第一轮演出连演260余场,真是空前的。当时市场好到只要我们愿意,观众就会源源不断地来看,而且中国戏剧舞台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看演出要提前一个月订票。这部戏是很需要动感情的,有时一天演两场,我们两个主演都非常累,后来是由于身体吃不消剧院照顾我们才停下来。
记:据了解,当前除北京、上海等几家话剧团还比较有生气外,更多地方则处于比较艰难的境地,无论从市场还是人才来看,这种区域化现象都比较明显。
奚:是的,北京、上海的戏剧业比较发达,像我们上海有演出季,几乎每个月都有演出,中小城市的剧团很惨,解散很多。这与剧院管理有关系,现在文化已经提升到产业层面,既然是一个产业就存在管理问题,对于演员尤其是年轻演员来说要有戏让他们来实践,只要有机会他们是很愿意演戏的,圈在剧团又没有东西演,那肯定是要跑出来的。当然这种区域化也是没有办法的,在美国,戏剧比较繁荣也只是局限在百老汇所在的纽约,其它地方如洛杉矶、旧金山也不行。这有很多客观因素在里边。
我倒认为以前中国话剧的一些方式可以借鉴,比如北京人艺创作了一部好戏,全国各地剧团都去观摩,然后回到各个省市去演。那时的《于无声处》几乎每个剧团都演过,《万水千山》也是,原创是总政话剧团的,但全国的剧团都演,这种全面开花的舞台盛事让我印象特别深,一个好戏全国各地每个剧团都在演,这样影响力就很大,能获得最大的社会效益,可以深入人心。现在这种现象很少,可能是市场运作方面的情况比较复杂。一部好戏各地都演绝不是坏事情,是戏剧繁荣的一种现象,如果当时《于无声处》只有上海一家剧团演,可能好多人不知道这个戏。一部戏要让全国观众熟悉是不容易的,因为戏剧不像电影、电视的受众那样多,如果我们自己还在限制它,一些地方剧团的戏就更没有人知道了。
记:针对当前中国话剧业的创演局面,如何更好地发展是摆在每一个话剧人面前的课题,对此您有何想法?
奚:全世界的戏剧业都受到了影视业的冲击,争人才、争观众。我认为,中国戏剧业一定要有一种规模效应,例如百老汇,一旦形成一种产业后,别的行业就很难冲垮它。现在我们剧院就在与地区进行规划,准备在附近建一条戏剧街,想通过这种形式来形成一种戏剧产业,这也是很好的。当然与西方戏剧舞台演出除了歌剧、舞剧、音乐剧就是话剧的情况不一样,我国戏曲种类非常多,话剧只是舶来品,国外形成产业的基础比我们要好一些。不过,为了使戏剧更加繁荣,我们都在尝试着各种办法。
记:对于中国话剧艺术即将开启的下个百年,您有怎样的期待?
奚:希望中国话剧能够越来越成熟,希望中国话剧人能够有更多好戏奉献给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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