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伟
穿越茫茫戈壁,踏过滚滚草原,跨过滔滔黄河,登上巍巍岷山。中国民协与甘肃民协、陕西民协联合组织的“重走长征路——红军长征地民间文化遗产调查与保护联合采风”活动西北阶段于深秋进行,考察团对甘肃、陕西两省境内红军长征地的民间文学、民间文化和民俗活动进行了为期12天的考察。
此次考察全程约4千公里,途经兰州市、夏河县、拉布楞镇、郎木镇、迭部县、岷县、漳县、盐井镇、通渭县、榜罗镇、定西市、会宁市、西安市、黄陵县、延安市、子长县、安塞县、瓦窑堡镇、南泥湾镇等20多个县市和集镇。甘南、陕北是红军长征过程中经过的最后几处地方,红军在这里走向会师、走向胜利。我们来自全国各地的12位民间文艺工作者怀着对革命前辈无比敬仰和对革命圣地无限向往的情怀,踏上了70年前红军走过的路。重走这块曾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一幕幕往事在眼前回闪,一股股正气在胸中回荡……
红色花儿血染成——聆听震撼人心的红军花儿
花儿,是流行于西北地区的一种民歌,历史悠久,深深植根于民间。岷县是洮岷花儿的发源地,境内有30多处花儿庙会,民间歌手达数千人。每逢花儿会,远近乡亲云集,山上山下到处是人群,人们簇拥着花儿歌手,花儿对唱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在岷县,花儿是人民群众表达喜、怒、哀、乐的艺术载体,具有与生俱来的民间性。岷县因此被中国民协授予“花儿之乡”的称号,2004年还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联合国民歌考察采录基地”。
在岷县,我们见到了65岁的张生昌老人,听他讲述他的父亲——红军战士张有才唱着花儿英勇就义的故事。那是1935年,担任岷县西区苏维埃主席的张有才被军阀抓住,敌人严刑拷打,张有才宁死不屈。在刑场上,他高歌一曲花儿:“桦柴劈了碌碌楔,我为红军当主席,豁出多脑(人头)手里提,豁出人血和了泥,你把爷们阿么呢(怎么样)?!”这首花儿体现出红军战士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流传至今,具有震撼人心的感染力。
如今,在岷县,处处都能够听到高亢嘹亮的花儿。长征时期,英雄的岷县人民曾有为保护红军伤员唱着花儿上刑场的壮举,今天,新时代赋予了花儿新的内容,使其成为群众文化娱乐的重要形式。关于花儿的研究也越来越深入,涌现出一批优秀的学者和高水平的学术著作。如今的花儿已从农村走进了都市,流行于传统与现代之间,这种古老的艺术得到了新的传承与发展。
从郎木寺到腊子口——走红色线路看民俗旅游
到甘肃前,我们得知,如今最时尚的旅行线路是沿着红军的脚步,从藏区著名的郎木寺经过天下驰名的腊子口,登上“三军过后尽开颜”的岷山。
郎木寺是近来已具有国际知名度的寺庙,位于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县南90公里处的郎木寺乡,一条白龙江从中间流过,把一个山坡上的郎木寺地区一分为二,一半在四川,一半在甘肃。“郎木”,藏语“仙女”之意,郎木寺即是仙女之寺。传说中,这里曾有一位美丽的仙女,后来化成了岩石,于是藏胞就在山下建成了郎木寺。七八年前,是几位外国游客首先发现了郎木寺这个世外桃源,经过他们的介绍、传播,郎木寺逐渐成为旅行爱好者的又一个游览胜地。至今,来这里的游客仍以外国人居多,这一点,单单是看郎木街上无处不在的手写英文招牌,就可得到印证。郎木街只有百米左右长,两旁是咖啡馆、饭店、旅店和几家藏刀作坊,门口都有非常地道的英文手写体的店铺简介——那都是外国游客为店主制作的。藏刀作坊里卖的藏刀完全是手工打制的,质量上乘,装饰特别精美,当然价格也不菲。街上,骑摩托的藏族小伙子会风驰电掣般地疾驶而过,也有骑着马的藏族姑娘悠然而来,又打马而去。他们跟外国游客打招呼会说“Hello”,听上去说得似乎很地道。郎木寺里的喇嘛们与其它地方的不一样,他们一般都很愿意让游客拍照或者一起合影,然后留下地址期待你把照片寄给他。这是一个生长在现代文明边缘的,却具有时尚、浪漫气息的山区藏族小镇。
郎木街上最有名的就是丽莎饭馆了,店面只有二三十平方米,然而却蜚声海外。世界各地的旅行者,纷纷慕名而来,在这里留下他们的行走纪念。我们来到这里时,只能在好几拨日本、欧洲游客之后排队等待餐位,好在丽莎饭馆只提供简单制作的苹果派、意大利面、牦牛肉炒饭和酥油茶、酸奶,人们不会流连太久。食品价格不贵,基本在每份10元左右。这里真正难得的是民族地区的民间风情,高山、绿林、江水和藏庙,建构起都市心灵所渴望的那份久违了的释然。郎木寺地区位于海拔3500米以上的山地,风光旖旎,在旅行家中素有“小瑞士”的美誉。这里还有典型的丹霞地貌,巨大的红色砂砾岩岩壁,端立于山颠,雄伟而挺拔,当地人称供品山。郎木寺的大经堂、白塔、弥勒佛殿、晒佛台、金瓦殿依山势向上建筑,寺院规模虽然并不大,但是每年农历正月十三的晒佛节却是异常隆重,影响很大。
辞别宁静的郎木寺,考察队直奔腊子口。“腊子”在藏语中意为“险绝的山道峡口”,它是甘南藏族自治州迭部县通往汉族地区的门户和交通要道。当我们经过近6个小时的奔波赶到这里时,天色已晚,但是腊子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仍然令我们震撼。微朦的夜色,甚至更突显了它的险绝之势。借着微弱的天光,可见周围群山耸立,峡口如刀劈斧削,腊子口河从峡口奔涌而出,两岸林密道狭,其关隘之险的确无可比拟。这险绝之间又是蕴涵着自然之奇美的,只可惜天色不许我们多加浏览。在纪念碑附近的幽林边缘已建有食宿接待站。峡谷中,路、桥、电灯等设施基本齐备,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游客来到了这里。自古就是天险的腊子口峡谷,在这和平的年代里,它的奇与美也渐渐会为人们所知晓和惊叹。
穿过天险,抵达岷县县城时,已经是夜半时分。月光下,长征路上著名的千里岷山就在窗外,山下叠藏河与洮河汇聚一处,环绕岷山奔腾流淌而去。
舞巴当、祭湫神、品洮砚——体验西部非物质文化遗产
西部民风淳朴,民间文化积存厚重,极具价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历历在目。在甘南,我们重点考察了巴当舞、湫神祭和洮砚等几个项目。
在岷县农村,流传着一种古老的民间集体舞蹈——巴当舞。源于古代羌人的祭山会,是先民们祭祀神灵的原始礼仪。经过长期的历史演变,逐渐成为汉族群众的民间舞蹈。每年正月,岷县中寨等乡村的群众便在露天燃起篝火,敲响巴当,尽情舞蹈歌唱,享受一年中最重要的文化娱乐活动。其中,最重要的道具叫巴当,是一种乐器,用鹿皮或羊皮加工而成,在中寨部分村庄家家都有,一户一个。根据考证,巴当已经有5000多年历史,在巴当舞中,最重要的人物是春巴——经过专门训练的领舞者,他们是这种古老文化的传承人。我们了解到,如今的春巴已经越来越少,岷县正在努力开展抢救工作,对现有春巴和传人进行登记、培训,并邀请音乐、舞蹈和民俗方面的专家从多方面进行挖掘整理,使这一濒临灭绝的传统民间文化遗存得以保护。
洮砚与广东端砚、安徽歙砚并称为中国三大名砚,是岷县历史名产,其材质为洮河绿石,质地坚韧细腻、纹理清晰、光泽耀眼。历代文人、学者、书画家都对洮砚青睐有加。今天的洮砚雕刻艺术继承了传统的透雕、浮雕技法,又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创新、发展,形成了自己独特、系统的艺术风格。洮砚现在已走出国门销往海外,是上佳的艺术品和高雅的礼品。不过,我们参观的岷县洮砚厂规模很小,设备陈旧,技术人才也严重不足。看来,要发扬光大这一传统技艺任重道远。
信天游永远唱不完——感受陕北民歌的生命力
延安,是中国革命的圣地与摇篮。“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我们到达陕北的第一站,就寻着信天游的歌声,来到宝塔山下,延河水旁。陪同考察的陕西民协副主席王志文同志是民歌专家,他告诉我们,在陕北,红军题材的民间文艺源远流长,小说、故事、楹联、传说、民歌,体裁丰富,其中,又以信天游最为著名。如果没有听到地道的信天游,就不算真正到陕北。
有专家的指点,我们很快就领略到信天游的魅力。在安塞县的一个小村庄,我们来到一座窑洞前,3位土生土长的民间歌手的现场演唱,让我们感受到“原生态”的真正含义。按照王老师的安排,他们演唱的民歌以红军题材为主,歌词质朴,曲调高亢,原汁原味。通过王老师的讲解,我们记录下其中一些歌词和曲调:《共产党来了跟上走》——“阳湾里的核桃河畔上的柳,共产党来了跟上走!长枪短枪马拐子枪,跟上共产党咱打胜仗。拔起黄蒿带起根,拿起个狠心闹革命……”《红军的婆姨活守寡》 ——“红豆角角熬南瓜,红军的婆姨活守寡。马菇子开花结乞蛋,红军的婆姨不嫁汉。我不走东来不走西,死了也是红军的妻。羊肚子手巾三道道红,看哥哥比看那旁人亲。你当你的红军我守我的寡,革命成功了再回家。你当你的红军我守我的寡,革命成功了再到一搭!”……
王老师告诉我们,像这些源远流长的红军民歌一样,陕北的信天游是一个取之不尽的艺术宝库。陕北是无处不有歌,无歌不动人!
我们问他,陕北民歌有没有“人亡歌息”的危险?王志文干脆地回答:“不会!”他告诉我们,同样的问题,他曾经问过一位老汉。那庄稼汉回答他:“心里想个什么就唱它个什么嘛,咋会有个完?!”
事实是,在过去的千百年里,陕北民歌在民间的文化生活中一直占据着第一的位置。虽然它受到时代的冲击,发生着变化,但它的根子牢牢地扎进了广阔的黄土地里。生活不息,歌声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