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联网讯:作为经济学家的吴敬琏为媒体和大众广泛熟知,始于2000年他对网络泡沫和基金黑幕的抨击。一如既往,全国政协会议每一场讨论后,吴敬琏都会被媒体包围。幸亏吴老是个很耐心的人,虽然很多提问都让他听不明白,但他仍然会通过反问来理解问题的真正含义。而面对太多重复多次的问题,吴敬琏还是会耐心地告诉提问者,这个问题应该去看他在哪一年出版的哪一本书,这个问题他已经讲了很多遍了。整个过程始终面带微笑。昨天,吴敬琏接受本报记者对他的专访时表示,他对媒体为他罩上的这层光环感到迷惑不解。
不应该炒作经济学家
记者:大家都认为您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
吴敬琏:这种影响力我很怀疑。我最后一次公开场合发表言论是在2001年3月,到现在已经四年了。在这段时间里,我觉得我没有改变什么事情,影响力从何而来呢?
记者:但您每次出现都像歌星一样被包围和追捧。
吴敬琏:社会上的各行各业应该都有自己的一套规范规则,但现在我们的社会有一个很不正常的现象,就是把各种公众人物都像歌星一样看待。但我认为,在经济界这一行,不可能像歌星一样,唱首歌就行了。经济学是一件挺复杂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况且,经济学家是做科学研究的,怎么能把他像歌星一样炒作呢?也许有的经济学家喜欢,但我不喜欢这样。大家关注经济学家没有错,这是因为经济是一个社会的基础,而且我们国家目前经济问题很多。但关注的方式不应该与关注明星一样,这样不对。
[生活一瞥]
每个记者采访时都会向吴敬琏索要他家里的联系方式,吴老都会笑着推辞:“我家的电话都是我的夫人接,你们总是打来,她要有意见了。”吴老说,按照现代人的生活习惯,工作和生活应该要分开,掺在一起就不好了。
办报纸不能媚俗
记者:您每天看报纸吗?
吴敬琏:基本不看,没这个时间。
记者:那报纸对您的报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吴敬琏:有人跟我说啊,前不久还有人问我,“听说你参加了中央党校的关于执政能力的座谈会,你说某某体制是最好的政治体制”。哈,我说我从没有参加这个会,怎么可能?
记者:总是有记者找您,会不会影响到您的生活?
吴敬琏:根本就没法做研究了,所以你看我开会的时候都不住在宾馆,每天都回家。
记者:您关注都市类的报纸吗?它们可都是市场经济的产物。
吴敬琏:刚才旁边有别的记者,我没好意思告诉你,我对报纸真的看得很少,但唯一偶尔看看的报啊,就是你们这个报。
记者:谢谢。我们的报道重心倾向于老百姓关心、喜欢的事。
吴敬琏:这是很好的,但是也容易走入邪道。作为一份市场化的报纸,要避免太媚俗了。
记者:我们强调做事件性新闻。
吴敬琏:对,这才是做新闻的态度,现在好多新闻都不是新闻,都是意见,但你们要坚持起来也挺难。
[生活一瞥]
吴老的母亲是著名报人邓季惺,她筹办了《新民晚报》和《北京日报》前身报纸《新民报》。吴老却坦言他并不喜欢新闻专业。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个领域的了解。吴老说,他是一个兴趣广泛而又勇于求新的人,只是因为时间不宽裕才不得已放弃了。不久前,已75岁的吴老开始和好朋友姜平一起学习起法律,他说,单纯地研究经济现象还不能很好地为中国社会服务,他还需要一些系统知识的支持,这是他学习法律的主要原因。
睡眠时呼吸会暂停
记者:当初您怎么想到要学经济学,它有什么特殊的魅力吸引您吗?
吴敬琏:没有什么,我自己其实喜欢工科,但是身体不好学不了。
记者:您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吴敬琏:这叫强打精神,都是表面的。我有胃病,还有睡眠中呼吸暂停的病,这个病最重要的病征就是容易打瞌睡,所以像我这种人不能开车。我睡眠时呼吸平均每小时暂停二十几次,平均暂停时间是二十几秒。睡觉的时候我都得在腰下垫个网球。
记者:那您平常的研究怎么办?
吴敬琏:只能强打精神啊,实在困了就掐自己一下。
[生活一瞥]
吴老告诉记者,开会时能和大家讨论些有意思的问题,精神还好,但大会发言的时候,因为没有交流,就挺容易犯困,只能靠掐手腕来提神儿。
莫扎特陪伴我一生
记者:除了经济学,您还比较喜欢其他什么方面的书,听说您很喜欢文学?
吴敬琏:根本没有时间看,经济学的书还看不完呢,其他的早都放掉了。
记者:那您平常怎么调节您的生活节奏?听说您比较喜欢听莫扎特的音乐?
吴敬琏:对,因为平常已经有太多的“战斗”了,更愿意听些舒缓的音乐。
记者:您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莫扎特的?
吴敬琏:大学吧,在复旦的时候我们有很多社团,我参加了好几个,其中一个就是古典音乐欣赏。活动的时候,一般先发一个油印的歌谱,比如第五交响乐,它的主题是什么,它的华彩乐段是什么等等。念书的时候,我可是很好的学生啊,又要当学生,又要拿高分,又要做社会工作,我那时是团总支书记,学生里面没有几个党员,我大二的时候就入了党。这么多工作,自然会比较累,我就选择参加古典音乐欣赏这个社团作为调剂。这个爱好陪伴了我一辈子。
[生活一瞥]
吴老的夫人周南女士是一位儿童教育专家,为了支持吴老的工作,她早早退休在家当起了全职“秘书”,就连书房的所有书柜,摆放的都是吴敬琏的藏书,她的书则挪放到角落里。吴老以这样的理由劝告夫人:“余生有限,我们俩把经济这点事儿干好就行了。”
家人支持留学美国
记者:您53岁时怎么还有勇气到美国留学?
吴敬琏: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来了一个波兰的经济学家叫布鲁斯,还有一个捷克的副总理,管改革的叫希克,来我们国家讲学。当时,我们几个研究了几十年改革的人一听啊,觉得人家怎么讲出来都是一套套的,都很有系统,而我们只是关注一些个别政策,觉得很有差距。后来才知道,人家和西方接触比较多,吸收了外国的经济学理论,我这才意识到西方的经济学研究已经领先很多了,而且我发现有一门学问叫比较制度分析,这里面的知识是改革的理论基础,没有这样的系统理论支持,改革根本就不行,所以就想出去学学。
记者:您的家人没有反对的声音吗?
吴敬琏:那时我的父母还在,我们家一向是比较民主,各自独立,我的夫人也很支持我,全力支持。
[生活一瞥]
据吴老的妻子周南讲,吴老当时要边学习边补习英文,每天还要自己做饭,“我去探视时,他累的连舌头都不能动了。那一年半对他来说太不容易了”。
鼓励学生与己辩论
记者:您对您的学生是不是非常照顾?
吴敬琏:那也很难说,在学术问题上还是寸步不让。比如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李左军,他是我的博士生,我之所以研究这个工业化道路的问题,就是因为在去年的春节时候聚会,李左军说他提出了一个“不是经济过热,而是进入了重化工业的阶段”的观点,而我的观点是认为经济过热嘛,所以我就开始研究这个东西了。我们辩论起来的时候,我也会揭露他逻辑上的毛病。今年1月份他还写了篇反驳我的文章,叫《不能自以为可以绕过重化工业阶段》。今年春节聚会,他说要出国,我说糟糕了,我们应该再继续辩论下去。
记者:像您这样的导师还是比较少,和自己的学生发生争论,我们社会普遍缺少一种辩论的风气。
吴敬琏:学术问题必须本着一种科学的精神。
[生活一瞥]
虽然吴老没有谈到他对于学生的关照,但他严谨的治学风格和渊博的学识早已赢得了学生的尊重。记者在连续三天对他的跟踪采访中,看到过这样一幕,一个记者说对经济感兴趣,想考研究生,吴老认真地给他推荐了三本参考书,并嘱咐她:“年轻人一定要不断地学习。”
■采访札记
吴老回答问题有个特点,说完一句话总是要停顿二三秒,再接着说下面一句,一个问题没有回答完,决不回答下一个。回答问题时,他总是面带微笑,喜欢反问,并且喜欢加些感叹词。
铁道大厦为政协委员们准备的是自助午餐,吴老选了少量的熏鱼、一些小萝卜、一块红薯和一块玉米。我问吴老为什么不吃主食,吴老笑着说:“我现在比较重视营养,多吃些粗粮对身体好。你也不要总吃馒头,吃也要吃全麦的,不过贵些,食品店有的卖。”
记者和吴老提起正在做的一个关于城市角落的调查,向他介绍了北京各种生活在底层的人的生活状态,吴老听得很专注,甚至眼睛有些湿润,他说:“我们社会主义是怎么来的,一定不能忘掉,市场经济的一种表现就是利益多元化,自然的规律一定是富有者的声音大,所以作为执政党一定要防止富有者垄断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