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志清远似水 画韵深厚如山
——访画家纪清远
纪清远近照
王琪问(以下简称“问”):您作为一名著名画家,是怎么走上绘画这条道路的?
纪清远答(以下简称“答”):我小时候很喜欢画画儿。在读小学四年级时得到美术课老师王长瑜的重视和培养,她推荐我报考了北京市少年宫。我当时只有10岁,每周都要有一两个下午去上课。独自乘公共汽车从西单到景山公园,翻过景山早早在少年宫门口等着,当时给我们上课的是杨景芝老师,如果说王老师是我的启蒙者的话,杨老师就是我的第二位引路人。我们这一代人赶上“文革”,都去当工农兵锻炼,我也不例外。工作以后通过自学,考入艺术院校,才真正系统地学习到了专业知识。我得到过著名画家周思聪的指导,受她的艺术影响较大。我同时又是人物画大师蒋兆和先生的入室弟子。有这么多享誉中外的名师指引,我算是最幸运的!我发表处女作《大院新春》时,才21岁。
问:经过30年的创作实践,您感受最深的一点是什么?
答:体会最深的就是一个字“磨”,好事多磨,成就一个人才不会一朝一夕,需要积累。应该像炖肉那样用微火慢慢地炖。爆炒不免夹生。进入50岁后,感觉不知不觉长高了许多,主要是更自信了。
问:您的艺术主张是什么?您对中国画现状是怎么看的?
答:我始终记得蒋兆和先生在生命最后时刻倾吐的心声:“……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一生走了一条怎样的道路?……中国文化就是三个字:真、善、美。”如果问我的艺术主张是什么,我的回答依然还是这三个字。艺术是什么?就是通过自己的创造,让别人赏心悦目,带来美的享受。真,就是思想感情要真,不无病呻吟,不虚情假意地造作;什么是善?人是万物之灵,精神向上进取,这是品德;美,就是规律。凡违背自然规律或艺术规律的,肯定不会和谐。要使人看了舒服,而不是反感。蒋兆和先生有一幅《卖子图》,题诗:“生汝如雏凤,年荒值几钱?此行须珍重,不比阿娘边。”画中那即将被卖出的孩子仍靠在母亲身边,蒋先生几笔就把那个孩子依依不舍的样子刻画得栩栩如生。我每当看到这幅作品都很动情,对旧社会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苦大众充满了同情,这就是艺术的魅力。现在有些写实的国画或油画作品,好像是照片的翻版。虽然刻画入微,但是不怎么能打动人心,原因可能是没有真情实感。因此写实手法不一定是现实主义的。我觉得今天应该多出一些关注民生、关注现实,为老百姓呐喊的具有震撼力的作品。记得20多年以前,当时针对“文革”美术进行拨乱反正,一股脑地对美术作品中的文学性、情节化做过一定程度的否定,强调注重艺术形式。但是矫枉过正,也不行。
整体来看中国画现状是相当繁荣的。在经济社会大背景下,大多数真正的艺术家仍然保持着十分可贵的艺术理想。但是也要看到市场经济和某些外来因素带来的负面影响。艺术创作和学术研究受到了波及。作品距离老百姓越来越远,炒作现象时有发生。更有甚者,有人以艺术的名义,干着恶俗的勾当。
问:有关传统与现代、继承和创新的关系您是怎么看的?
答:这是个永恒的话题。歌德说过:“凡是值得思考的事情,没有不是被人思考过的,我们必须做的只是试图重新加以思考而已。”在现实中容易把传统文化简单地看成一个固有形态,其实中国文化既博大精深又容纳百川,始终是动态而又开放的。几千年的文化是不断增加积累起来的。外来文化的进入,如佛教在东汉传入之后又与中国的伦理观念融合,对中国的哲学、文化艺术及民俗有一定影响。马克思主义也是从西方传入的,中国人学会并掌握了它。谈到京剧,现在看是个传统剧种,形成只有200多年的历史,可能还不如西方交响乐、芭蕾舞的历史长。它来源于各地方剧种像徽剧、汉调,又接受昆曲、秦腔的剧目、曲调的表演方法和一些民间曲调逐渐而成为相对完整的系统。现在看是旧有的,纵观历史长河它又是新剧种。这种跨国界、跨民族、跨地域的文化融合、演变和发展,我想不仅过去,将来还一定是这样。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这个“宗”就是本土的民族精神。背离了这一点,中华民族在世界上就没有了自己的特殊地位。
不管我们是如何地争辩,艺术总是要按照自身的规律演变和发展,不是由哪个人的意志所决定的。比如中国人物画在20世纪完成了由古典形态向现代形态的转型,如果说这是一次美术革命,改变的则是自明清以来人物画逐渐脱离现实生活、写实能力衰弱、因袭古人的风气。这时不借鉴西方写实技巧,包括解剖学、透视学、色彩学等,就不足以表现丰富的社会生活,不能充分、深入地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和刻画人物形象。蒋兆和先生说过:“时代之日进,思想之变迁,凡事总不能老守陈规,总得审时度境,况艺事之精神,是建筑于时代与情感之上,方有生命与灵魂的存在。”徐悲鸿、蒋兆和是一代宗师,是现代人物画的开拓者。他们这一代人,自幼就受到传统文化的熏陶,不论诗文、书画基础都已经相当的深厚。他们创作的本体是中国画,借西画之长创造适于表现现代人物的写实技巧,以自己的实践,进行着中国人物画的变革,开创了人物画新的天地。当旧有的手段不足以表现所要表现的对象时,必然要在观念和形式上有所借鉴和突破,也是顺其自然的。但是无论怎样融进外来观念和表现手段,中国画这条文脉并没有被割断。蒋先生并没有丢掉“意在笔先”、“骨法用笔”和“以形写神”、“形神兼备”这些传统艺术中的精髓。所以我再次强调的是,在继承的基础上,才能谈得到创新。现在有些人无论笔墨还是造型都没有什么坚实的基础,甚至连毛笔都不会使,国画还没入门呢就胡涂乱抹,自诩为现代国画,还被某些不负责任的理论家吹捧。更有甚者,有人说“西方文化才代表先进文化”,对自己的传统持一概否定态度。上个世纪初,法国作家罗曼·罗兰在给印度诗人泰戈尔的信中写道:“欧洲文化的弊病十分深重,若不汲取东方文化的精髓,不将东西文化熔于一炉,就不足以言自存。”最近我看到一篇文章中提到“一战后,在欧洲人中兴起了一股东方文化热……西方人发现,对于西方文化来说,最好的拯救良方莫过于老子和他的《道德经》。”当今西方对中国儒学道学的研究方兴未艾。人家如此尊重我们的文化,我们自己却妄自菲薄。这起码是无知,有点“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味道。我想一个学者、艺术家应该是学贯中西的,对东西方各自的历史文化背景应有所了解,否则什么都不知道,就容易偏激武断甚至闹出笑话。正是由于缺乏对文化艺术本体的深入理解,所以总是沿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向极端。要么固步自封;要么盲目照搬西方不适合的东西,进行所谓的求新、求变。我倒觉得强调新不如强调“情”。
问:谈谈您本人在艺术实践中的想法。
答:我在二三十岁时,画了很多写生,从生活中汲取了营养,学会了在生活中捕捉艺术形象,调动艺术灵感的能力。那一段打下的造型基础对我是终生受益的。生活和自然是艺术的源泉,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生活中适合表现的,有表现价值的,一定不能放过,但是必须经过头脑的加工才能成为艺术。我在创作中有这样一个理念,讲胸中之意,这个“意”要基于现实,不能离现实太遥远。不能太脱离观众,但又绝非迎合。关键是怎么把握,把握到什么程度为好,就像钱钟书的诗句“寻诗争似诗寻我”,找到艺术的最佳点不容易。创作者与欣赏者通过作品达到心灵的意会才是成功的。
我在画人物画时,都是习惯于写实,刻画尽量深入,但是深入并不意味着腻、刻板。若几笔刻画得活灵活现,放松一些反倒深得神韵。前些年我创作了一些作品,像《曹雪芹》、《纪晓岚在阅微草堂》、《南阳张衡》及《鲁迅》等等,这些作品都是在刻画人物方面下了一些功夫的。另外我计划画北京历史人物的系列,就是把北京的历史和现代的伟人、名人通过不同的角度表现出来,有肖像画,也有情节性的。体现北京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人文内涵。我想主要是通过这些创作,在内容与形式方面探索点新的东西。
注:纪清远1954年生于北京。毕业于首都师大美术系。北京画院国家一级美术师、创作室主任,纪晓岚研究会顾问,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华中山文化交流协会理事。
微言终日阅(纪晓岚在阅微草堂) 纪清远
纪清远速写之一
纪清远速写之二
秋塘采莲 (纪清远、卢平合作)
鲁迅与许广平 纪清远
孤舟微月对枫林 纪清远
纪清远速写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