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真相需要勇气,而敢于直面真相,描述真相,并冲破万难将其呈现出来,则需要更大的勇气。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不同寻常,授予了深受读者喜爱的白俄罗斯作家兼记者、现年67岁的斯韦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她以罕见的坚韧和人性的视角道出真相,她的获奖可喜可贺,同时也提醒着人们:伟大的作品亦可以基于现实。
她曾经说过:“我一直以之为生,并学会适应的,正是现实。 ”对于她这样一位记录目击者叙事的非虚构类作家而言,对现实的描写必须如实。她是迄今为止111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中,第14位获此殊荣的女性作家。
阿列克谢耶维奇生于白俄罗斯,距那里不远的地方曾经诞生了另一位才华横溢的报告文学大师瑞斯札德·卡普钦斯基,其作品《帝国》 (1994年)里记述的种种经历,被阿列克谢耶维奇视为她自己的一部分历史。她是一位职业记者,写作的方法建立于对各种情感的研究之上,而这些情感由历史事件所催生,又被历史事件所左右。
在她早期的一本书《战争的面孔不是女性的》 (1988年)中,她采访了曾在二战中服役的女兵。在另一本饱受前苏联当局批评的书中,她还敢于说出1979年前苏联入侵并于随后占领阿富汗事件的真相。
对1986年4月那场发生于切尔诺贝利的核爆炸,美苏政府都更希望将这个悲剧事件轻描淡写,并且只愿意承认事故即时的死亡人数,可是实际上它的长期后果堪比1945年广岛遭受的核弹轰炸。敢于公然违抗美苏政府,不仅向世人澄清当时所发生的一切,还对此次核爆炸持续而骇人的后果进行报道的,正是阿列克谢耶维奇。
切尔诺贝利事件的罹难者大多数是在反应堆开始爆炸的那一刻命丧黄泉,而在各国记者们离开以后的数年间,还有许多受害者更慢地、接二连三地离世。在完成其巨著《切尔诺贝利之声》的过程中,阿列克谢耶维奇尽管受到了各种威胁,却坚持观察了10年。她采访了500多人,听到的故事有的悲伤,有的绝望,有的愤怒,有的听天由命,而其中很多事实都被掩盖。
最为重要的是,她所描写的是人类的悲剧。她自称为记者,也确实是一位出类拔萃的记者和口述史学家,但同时她还是一位深刻理解人性的见证者。
在切尔诺贝利采访期间阿列克谢耶维奇正怀有身孕,但她隐瞒了这个事实,佯称自己已有两个孩子。小说和非虚构类作品翻译的先锋人物约翰·奥布赖恩说:“消防人员和救援者被送进灾难爆发的初始地点,然后其他工作人员奉命进行清洗。他们知道此行必死无疑,不过在一辆家里急需的汽车或给亲人留一笔慰问金的诱惑下,他们还是去了。这个故事令人震惊。 ”
2003年奥布赖恩得到了《切尔诺贝利之声》的版权,他先邀请了作家基斯·格森重新进行翻译。 《切尔诺贝利之声》赢得了2005年美国书评协会奖。奥布赖恩还出版过另一位诺贝尔文学奖竞争者——乔恩·弗斯的作品,对于他而言,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获奖不仅是文学盛事,也说明了翻译作品的重要性。
阿列克谢耶维奇个头不高但很结实,面容和蔼,很幽默。她的同情心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人们愿意跟她交谈。阿列克谢耶维奇坚信正义,将视角完全投注到了记录前苏联、尤其是前苏联垮台之后的事件经历。她对历史的观察建立在个人的基础之上,个人的情感与共同的苦难编织成了她的祖国的故事。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意味着她可以听取更多的故事,并将个人置于这个日益遭受威胁世界的舞台中央。
很多观察家——包括我自己在内——都原以为匈牙利小说大师拉斯洛·克劳斯瑙霍尔凯将会获奖。他的代表作有《撒旦探戈》 (1985年)和《下方的西王母》 (2008年) 。无疑,有朝一日他终将获奖。不过奖项今年属于勇敢的白俄罗斯人,她的作品主题,是我们这个世界里任凭巨大魔鬼摆布的那些普通人。
(作者系《爱尔兰时报》记者,曾四次获颁爱尔兰年度最佳文艺记者,所翻译小说亦曾获奖,著有《二次阅读》和《寻常狗仔》 )
(艾丽恩·贝特斯比/文 沈川/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