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麦克斯4：狂暴之路》剧照

　　大片得了流行病

　　电影《速度与激情7》演到第45分钟时，范·迪塞尔驾车来到了悬崖边上。观众已经快记不清他为什么要到那里去，也记不清他们为什么要将汽车降落到阿塞拜疆。是阿塞拜疆吗？可能是为了搭救什么人吧。要搭救谁来着？是跟一个监视器有关吧。他们得找到对手杰森·斯坦森，可是斯坦森好像随便什么时候找到他们都行，而且将迪塞尔推下悬崖的正是斯坦森，而不是那些他们想从中夺走宝贝的任意一位雇佣兵。也许，只有在隐蔽之所一边品评高级啤酒一边洞察一切的库尔特·拉塞尔才知道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速度与激情》这个系列以前只是为了庆祝赛车男孩简简单单的快乐，可第七部却传染上了新近流行的大片病：情节复杂得离谱。 《钢铁侠3》和《碟中谍5：神秘国度》的导演德鲁·皮尔斯认为大片臃肿使得影片放映时间超过两个小时已成惯例，他打比方说：“尽管我也很喜欢歌词较长的前卫摇滚，可如果是一支流行歌曲的话，我会希望它能更短一点、更甜一点，这样的话会更有感染力。今年夏季的大片都太前卫了。 ”

　　今年以来这种拜占庭式的情节扩张全面开花。 《复仇者联盟2：奥创纪元》中的反派为了前往一家南非船坞寻找名为振金的玩意费尽周折。在宣传本片时，作家导演乔斯·惠登坦承，为了使故事情节能凑上6位超级英雄外加所有其他编外选手，他都有点“小崩溃”了。 《终结者：创世纪》的导演艾伦·泰勒将施瓦辛格的经典之作重拍得冗长而费脑，在面对人们集体发出的“呃？ ”时，他勇敢地尝试解开影片中所谓的7条相互交织的时间线索。可是如果电影本身能说得清、道得明，他又何必如此呢。

　　编剧这事不容易

　　《环太平洋》的编剧特拉维斯·比奇汉姆说他最先发现这种“坏毛病”是在漫威电影开始出现的时候：“情节的复杂性是非常实际的，而不是情感上的。就是从A点到B点，为了阻止随便哪位博士组建军队，我们必须拿到法宝。非常务实的情节内容留给角色发挥的空间就不大了。 ”他将《侏罗纪世界》和《侏罗纪公园》进行了对比：“在第一部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核心事件：霸王龙的雨中袭击，迅猛龙在厨房里攻击。可正因为情节如此简单，你才有机会真正地与之共度一段时光，并等待着这些情节自然展开。而最新这部则是铺天盖地的事件排序，并且悬念不多。 ”

　　电影工业在这中间的20年里出了什么问题？制片公司争相想让永不满足、选择面广的现代观众感到物超所值，拍摄大片的环境已经更为狂热。过去10年里，已经出现为了争夺最佳放映时间而将发行日期在之前数年就早早锁定的现象。为了达到目标，拍摄时间表几乎没有更改的余地；关键性的特效桥段经常是提前设计好的，而剧本完稿则滞于其后。皮尔斯说，剧作家要做的常常是尽其所能将这些桥段连起来。“所以，你会看到这些迷宫般的阴谋诡计被拼命地塞进角色动机和不同地点中，于是影片的场景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 ”

　　“拍摄电影的这种白热化的恐怖笼罩着人们” ，他接着说，“他们很难退一步去从宏观的角度审视这个故事” 。结果往往是故事情节虚张声势，却没有任何贯穿始终的情感线索；就冗长的《变形金刚》系列电影而言，那种都快散架的情节障碍设计，将观众“捶打”得像患上了“古怪的机器人创伤后应激障碍”似的。

　　然后为了讲清楚故事就只好手忙脚乱地召开说明会，而这样的指令常常来自制片公司老总。“这一行里高层是受恐惧所驱使的” ，比奇汉姆说，“而据我的经历，常常是在恐惧到来之前几乎没人会离开一部电影。看了两个小时之后，不管你觉得怎么拍才合适，你都有权解释或者不解释。 ”

　　成也IP败也IP

　　如今系列电影在这一行里呼风唤雨大行其道，服务于它们是造成大片情节过于曲折冗长的另一个罪魁祸首。将漫威或DC动画的浩繁故事硬塞进两小时的影片里，不光从逻辑上就是件很具挑战性的事情，而且对于IP大牌的顶礼膜拜已经使编剧的权力远离了那些更擅长此道的人。

　　“管事的很多都是没创意的生意人” ，比奇汉姆说，“因为他们掌控着IP。他们拥有所有权，人人都看了眼热，争相找上门来抢这份工作。其结果就是很多有创意的人不再掌握创造的杠杆。 ”

　　目前的这股编剧接包之风使得系列影片陷入了内容相互交织的境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种能够弥补孤立故事（比如“大巴车时速低于50英里就会爆炸” ）不足的“惊险的”简洁性已经被打入冷宫。续集和派生剧在过去15年里疯狂生长。漫威公司开拍的电影是一种新式的合并：超级英雄们相互在彼此的作品里像肥皂剧一样交叉亮相，而整个“马戏团”的核心电影是《复仇者联盟》 。华纳兄弟影业和DC公司的《蝙蝠侠大战超人》《自杀小队》和《星球大战：原力觉醒》正在步其后尘。

　　回归简单或为正道

　　可是，好莱坞越来越严重的故事过密的问题也许和大多数形式的艺术一样，其结构变得复杂是一种自然趋势，而回归简单的拐点很可能就近在咫尺。 《星球大战：原力觉醒》的编剧劳伦斯·卡斯丹是信奉经典的资深人士，最近他对剧情臃肿提出批评，并承诺他和导演埃布拉姆斯将把这部新片控制在两小时以内，就像以前的电影那样：“影片结束时你会说‘要是再来一段就好了！ ’或者‘等等，这就结束啦？ ’现如今让你有这种感觉可太不容易了。 ”皮尔斯称赞了最近的一部同为系列电影的《疯狂的麦克斯》 ，影片结构简洁，汤姆·哈迪与查理兹·塞隆的沙漠追逐中，镜头在二人之间简单地来回转换，为“荒诞与离奇”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比奇汉姆拍摄的《环太平洋》令人耳目一新，他显得更加乐观。“我的很多朋友对大片的这种趋势都很不屑一顾。这是新常态，可不过也是泡沫，是一阵风。他们将越来越没法子与那些不走捷径、不入歧途的人竞争。 ”善终将战胜恶，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了。

文/菲尔·霍德（英《卫报》影评人）编译/王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