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心灵的真实“自传”
——评张建安诗集《江南物语》
栏目:品读斋
作者:丁智良  来源:中国艺术报

《江南物语》
张建安/著
江西高校出版社 2024年6月出版

  湖南艺术职业学院教授张建安是文艺评论家,江西高校出版社最近推出他的诗集《江南物语》,不由让我倍感惊讶。待收到散发着浓郁书香的诗集,细细品读后,发现其诗结构精巧、意象宏深、语句凝练、平中见奇,富有灵性和新意。于是,惊讶便化为敬佩。评论家能写出如此好诗,这种“跨界”创作,在文坛实属难得!

  纵览全书,笔者发现这部集子中的所有诗歌,实际上是张建安对自己诗学观的写作实践,也是他心路历程的真实“自传”。18年前,张建安怀着对当代新诗现状的满腔忧思,针对“作诗者比读诗人还要多”的文坛怪象,撰写了诗论《新诗如何走出困境》,系统论述了自己对中国当代诗歌如何走出困境的观点,很有创意。该文在《人民日报》刊发后,在中国文坛产生了较大影响。

  “与其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张建安深谙此理,在繁忙的高校教学科研及行政事务之余,开始实践自己的诗学观点,投身于诗歌写作。每有所感,便诉诸笔端,日积月累,十多年下来,便有了这本集子中的近70首新诗。其诗作虽不能归于某一诗歌流派,却自出机杼、自成风格,自有其独特的质地和韵味。或许,这也是他为何用《新诗如何走出困境》一文作为该诗集序言的原因。

  在诗集的结构安排上,便可以看出作者胸有锦绣、别具匠心。诗集共分五辑,第一辑名为“江南意象”,以细腻的笔触描绘出江南独特的自然景观和文化符号,如雨巷、小桥、流水等,这些意象不仅是江南风貌的具体呈现,更是诗人内心情感的寄托;第二辑“江南情绪”,则通过诗歌深切表达诗人对江南的热爱、眷恋、忧伤等复杂情绪,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丰富的情感画卷;第三辑所辑录的诗歌,均为诗人回忆故乡和童年生活的欢乐、青春的懵懂以及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充分体现了江南文化在诗人成长过程中留下的深刻烙印,以“江南记忆”名之,最为妥帖;第四辑“江南怀念”,则记录了诗人对于逝去的时光、亲人以及美好过往的深深怀念。这种怀念不仅仅是对过去的简单追忆,更是对人生意义的思考和对生命价值的重新审视。而第五辑“江南叙事”,则记叙了江南大地上普通人的生活故事和命运起伏,展现了江南人民的坚韧与乐观。看得出来,诗集的五辑是按照情感的递进与融合来安排:从对江南景致的赞美到个人情绪的抒发,再到记忆的追溯、怀念的深沉,直至叙事中的感悟,情感层次逐渐丰富而深厚。而乡愁则贯穿始终,成为串联各辑的情感纽带,使整部诗集呈现出强烈的时空纵深感和情感凝聚力,充分体现了作者对诗歌文体及个人情感的准确把控。

  整部诗集以凝练的语言、丰富的意象、宏深的意境以及浅近而富有张力的语句,书写了江南特别是作者的故乡湖南邵阳的风土民情和人文精神,记录了作者丰富的人生经历与深切的人生感慨,表达了作者长久积郁心中的浓浓乡愁和文化思虑,同时准确地传达了作者对当下时代的伟大变革与精神现象的深刻思考。更重要的是,诗人通过这部诗集,对自身的诗学观点进行了深入的实践和融合。

  归纳起来,这部诗集具有以下三个特点:其一,诗性精神和高贵心灵的彰显。“诗歌要走出当前困境,最重要的就是诗人要强化诗性精神的张扬与高贵心灵的培育。优秀的诗人……定然有一颗真诚善良之心,拥有关爱众生的博大情怀。”这是张建安在《新诗如何走出困境》一文中提出的首要观点,在《江南物语》的创作过程中,他便完全践行了这一点。在《寻找诗魂》中他写道:“那个叫惠特曼的诗人/以一种原始的活力/述说自然和人生/而雪莱以超强的社会责任感/与历史使命感/检讨人类的良知/探求世界的真理!……在这个曾流放过/诗人屈原和王昌龄的地方/我心驰神往/诗人的歌唱/成了我心中的瓦尔登湖。”《湖南写意》中“自春秋战国始/楚繁衍于此/屈子行吟/成就不朽华章/贾谊悲风/一腔爱国情志”的诗句,抒发了作者探求真理、崇尚自然、心怀责任与使命、热爱家国的高尚情怀。这一点在《江南物语》中多有表现,奠定了其诗歌张扬真理真诚、弘扬家国情怀的主基调,使得其诗歌意旨有了明确的附丽。

  其二,文化学识与思想才情的融合。“诗歌要走出困境,必须强化文化学识的积累与思想才情的生成。”(《新诗如何走出困境》)诗集《江南物语》中的诗歌,便充分印证了这一观点。他的诗中充满了对传统文化的深入挖掘和对现代文化的独到见解。如《江南意境》中写道,江南是“随意率性的市井文化/精致典雅的士大夫文化/都可在此同台竞技/江南是浪漫的‘桃花源’”,看似随意的言说,却展示了作者深厚的文化积累和广博的思想才情。同时,他以独特的视角和敏锐的洞察力,观察世界,思考时代和人生。在《南方棕树》一诗中,他写道:“在童年/故乡是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棕树/我忘不了/那棕树的挺拔与自信/一如故乡父老的强悍与豪爽/给人以力量、以壮美、以不朽、以永恒/傲岸不羁、铮铮难犯!/我常想/那该是/屹立在大山褶皱的野性诗魂!”将自己对故乡童年、父老乡亲和棕树的怀念融于一体,不仅是对故乡的思念,更是对人生和时代的深刻思考。

  其三,语言文字的锤炼与艺术创新的实践。“诗歌要走出困境,还必须强化语言文字的锤炼与艺术方式的创新。”(《新诗如何走出困境》)《江南物语》中辑录的诗歌,语言流畅而富有张力,意象密集却直指人心,时间结构和空间结构张弛有序、错落有致,气韵结构浑然天成。其语言凝练与张力并存、平易与深邃共生。诗人善于以简洁的语句传递深刻的内涵,运用通俗易懂的词汇,让读者轻易走进诗歌的世界,同时又蕴含着深邃的人生哲理,有限文字富有无限张力,激发读者的联想与思考。如《江南抒情》中写道:“我的故乡在江南/有美丽,也有忧伤/故乡载得起世俗的快乐/故乡也盛得下人间的凄惶/……微雨拍打芭蕉/燕子怀恋旧家/岁月有喜有悲/江河不慌不忙。”寥寥数句,意境全出。再如《时空断想》一诗写道:“许多的人事/已风流云散/许多的感慨/却酝酿在心中/你的心情一片阳光。”这些诗的语句表面直白,实则蕴含对人生和社会的深刻思考。

  同时,诗人还善于运用灵动的自然意象和厚重的人文意象来增添和丰富诗歌的美感。在他的笔下,江南的风花雪月和花草树木等自然元素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而古老的建筑、传统的习俗、悠久的历史、文化人物等人文意象承载着作者故乡历史的记忆和文化的传承,在他的这些诗歌中如璀璨的珍珠般俯拾皆是,使其诗歌具有浓郁的文化底蕴,展现出江南的独特魅力。这种对语言文字的锤炼和艺术方式的创新,使得他的诗歌情景交融、意境宏深而幽远,充满了独特的艺术魅力和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