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痒
栏目:传真
作者:王国猛  来源:中国艺术报

  苏轼曾说过:“处贫贱易,处富贵难。安劳苦易,安闲散难。忍痛易,忍痒难。人能安闲散,耐富贵,忍痒,真有道之士也。”这话应该是他的切身体会,无疑是丰富人生的精辟总结。只是我生来是个劳碌命,迄今为止,尚不得安闲,故深知安闲散之难。生活方面虽不贫穷,但应也算不上富裕。对于苏轼所言富裕难耐,事非经过不知难,有时倒很想体验一下,可惜没有机会。说到痛和痒,我倒都经受过,而且远不止一次两次,深觉苏轼言之有理。痛固然难忍,痒有时更加受不了。

  秋冬的北方,气候干燥,每次前往公务,都要经受一番折磨。但凡超过一周,便要全身开始发痒,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手不停地抓挠,身子靠在门墙壁磨蹭,实在是难以忍受。总是匆匆办完事,便逃也似的离开北方。这只是皮肤痒而已,不好忍就躲一躲。手痒就不太好忍了。时常见一些人打牌。去时兴高采烈,满怀希望,归时垂头丧气,疲惫不堪,每每说从此再也不去。过了几日又要故事重演,因为忍不住“手痒”。而有些赌博者更是最终输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嘴痒同样难忍。不愿说话的人就像皮肤好的人,无痒患可除。但那些好言健谈之人,让他终日不发一言,沉默度日,实难做到。但凡遇人,他总是有着强烈的表达欲的,否则就会嘴痒难耐。多说多议,即使把控再好,也难免百密一疏,常常引得矛盾。所以古训有云“祸从口出”,故要求三缄其口。但嘴一旦痒起来,哪里能够消停得下来,必须一吐为快,把所知所想一股脑全倒出来,痒也就自然消泯了,可说出去的有些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很快就可能形成反噬自身之祸殃。

  正如能言者会患上嘴痒的病,有才艺的人会忍不住技痒。看到摆在大堂的钢琴,演奏家可能会忍不住坐在琴前弹上一曲。来到河边海滩,善泳者便生起扑入水中畅游一番的欲望。站在高山之巅或人群之中,歌唱家时常会有引吭高歌的冲动。能者不自觉会常显其能。智者不免吐高论。因为有了一技之长,在有了舞台或机会的时候,便想一展所长,这其实就是技痒的表现。唱唱歌弹弹琴,普罗大众还会欣赏赞美,这种技痒倒乐见其成,但有时处理不好,也会伤害他人。

  最为难忍的当然还是心痒。心痒不像手痒嘴痒技痒,容易企及痒处,心痒有时摸不到够不着,急起来会抓耳挠腮,燥起来会口干舌苦。最该警觉和杜绝的是有时一定要钱财在家,才会心情愉悦;有时一定要大权在握,才觉春风得意;有时一定要盛名傍身,才显底气十足。心痒也常常可能会演化为羡慕嫉妒恨,多方来袭,最后难以自持。不知苏轼所谓的忍痒是否思虑及此。想来,他性格率真淡泊名利,应该没有心痒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