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通山有一句歇后语:到了铜鼓凸,又想到老崖尖——这山望着那山高。老崖尖比庐山主峰汉阳峰高,比九宫山主峰铜鼓包高,比平江县南江镇的幕阜山峰高。老崖尖是整个幕阜山脉的最高峰,因此,特别想去朝拜一下。
托一位文友组织,后又寻求朋友帮助,朋友与执行力很强的廖司马合计,于是很快付诸实施。
五一小长假的第四天终于成行了。朋友还想找两位“驴友”同行,于是呼啦啦一下子来了14位。有一位对我开玩笑说:“我们这十几人都是来给你当保镖的。”我当然知道他们都是自己想爬老崖尖。有一位女士,前三天日日都在做户外运动,已经很累了,第四天还是不忍放弃这个活动。驴友中有几位已经三次爬过老崖尖。
爬了四道坡,都是坡度达到七八十度的陡坡。手脚并用,这真叫“四轮驱动”了。双脚双腿这时显得太无能,连带双手双臂,攀石头,抓藤萝,抱树木,才能前进。
其中有两道乱石坡。厚厚的落叶和松软的黑土之下,是一块块松动的石头。徐金秋发现前面的队友踩塌了一块石头,石头正向她砸来,她迅速避让,但左手还是被砸伤了。向导迅速上来帮忙止血,懂点急救的驴友赶忙过来包扎。包扎后,徐金秋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上山走北坡,下山不能再走了,太险。换走南坡。下午三点开始下山,天黑之前必须走到那条下山的路上。不管是灌木林,还是乔木林或是竹木混杂林,你一抬头,枝丫就打在你脸上,并且,枝丫和藤萝纠结的网络让你无法前行,只能弯腰屈膝钻行。钻了两个小时,腿像是断了,膝盖感觉是肿了。一刻不敢停顿,在队伍中停顿就挡住了后面的人,在队尾停顿就会掉队,几米远就看不到前面的人。
上山是挣扎,下山是逃命。弯腰屈膝只是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向导迷失了方向。不是迷路,这山没有路,向导只导方向。任何一位向导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迷失方向,过去没有迷失,也不能保证现在不迷失。我们的向导今年67岁了,在这一片山域生活了几十年,中途到城里去带孙子好多年,有点迷糊了。纵向的上山和下山都没有路,只在半山腰有一条横向走出大山的路。那是一条极小的路,被丛林掩盖,一米开外人都不能看见它,只有当你双脚踏上去才证明你找到了这条路。
天色越来越暗了,我们还在山林里游荡,那些几次爬过老崖尖的驴友,即使是去年爬过这座山,都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当太阳落山的那一刻,恐惧攫住我的心脏。驴友亮起了手电,如果没有灯,寸步难行。天黑尽时,向导喊,路找到了,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这真是一条救命的小路。
走在小路上,十几盏灯亮成一条火龙。与我们相比,驴友是“专业”队伍,他们的灯体现了专业水平。他们真的成了“保镖”。现代社会,是每种专业的水平在拉高全社会的整体水平。
爬一趟老崖尖,修正了不少认知。书上说,老崖尖是太阳山最高峰,又说是九宫山最高峰。老崖尖登顶后,一抬头就能看到九宫山的铜鼓包,它们应该是双峰并立。还有一说,老崖尖叫老鸦尖,有的说是形似。其实就是多栖老鸦,快到山顶时,我们就听到了老鸦的鸣叫,开始下山时也听到了。
徐金秋曾经两上老崖尖。有一次上山,她挖回了一棵兰花。十几年了,那棵兰花还养在她家,每年都开花。现在,山上的兰花被列入了保护名录。她回忆那次攀登的经历时在文章中写道:“山上本无路,被人走出的一些小伤口很快会被具有良好自愈力的山林愈合了,再转身时已是很难找到。”“一直流连到日暮后才下山。返程的路上我们有些艰难,因为我们爬到山顶后根本就没找到那条通往九宫山森林公园的大道,怪只能怪山林长势太猛,自愈力太强,那条大路显然是被灌木丛掩盖了。我们只得按原路返回,实际上我们也没有找到那条来时的路,所以我们一路走得好辛苦。正如人们所言,人生没有一条路让你好走,也没有一条路让你重走。”而这次,我们手脚并用那么艰难,徐金秋受了伤,也咬牙继续攀登,没有退缩,于是20人的队伍也与她同进同退。
登上巅峰,巅峰上有什么?真正的老崖尖巅峰长几十米,宽几米,最窄处仅米许,三面临深渊。那里当然无大树,因长年大风,长不成大树,只有密密麻麻的小树,品种多样,相扶相携,相依相偎。崖边的花朵倒是又大又艳。传说中老崖尖上那棵最著名的大檫木,并不在峰巅,而是在海拔1400米处的一个山窝里,我们无缘得见。那棵檫木已历千年,其胸围需四人合抱。檫木为中生代白垩纪残留植物,属于中国特有的第三纪孑遗植物,系国家一类商品材树种。
老崖尖比庐山主峰汉阳峰高183米,是一座可以傲视群雄的山。巅峰当然可见大美河山,有奇异风光。前后左右都是低于老崖尖的莽莽群山,就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那种气场。山南就是江西地界,你看到的是外省河山,和看到的是本省本县河山相比,那感觉大有不同。何况,古代,这里还是楚国和吴国的分界线。
登上巅峰,最重要的不是你所见,而是你所思。登上巅峰,会获得特殊的人生体验。登一座高峰,那是前半生的期待与追求和后半生的回忆与品味。我不敢说我的双脚踩在老崖尖的山顶,我只敢双膝跪在1656.6米的海拔高度。躬行跪礼,深情,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