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愈古文的文明贡献
栏目:国学纵横
作者:杜望  来源:中国艺术报

韩愈古文的文明贡献

——“汲古论坛”第三十场暨“何为中国”系列第七场学术活动举办

  ——他以鲜明的文明自觉,试图力挽中唐困局与文明危机。

  ——他积极重建儒学的普遍性。

  ——《新华成语辞典》里,有331个成语是他创造的。

  “韩愈是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韩愈古文是中华文教的核心载体,作为当代的文史学者,应时时思考传统文史研究的意义何在。我们需要重新定义‘文明’与‘文化’,以解读文化生命体的生命实践,沿着中国文明自身的话语脉络来理解‘中国’,也需要从中国自身的文明历史经验来理解‘自我’;我们需要多重文明视角的交互来观照中国,也需要以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来诠释古代中国、确认今日中国、想象未来中国。”近日,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文化研究所主办的“汲古论坛”第三十场暨“何为中国”系列第七场学术活动在京举办,活动主题为韩愈古文“同道中国”理想的文明意义,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兼中国文化研究所所长喻静在活动中谈道。此次活动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刘宁主谈,北京大学中文系长聘副教授陆胤、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谢琰参与对谈。治古代、近代、现当代文学的学者,以贯通古今的视野共同探究韩愈之文及其人文价值,围绕韩愈的文明自觉、文道观的文明内涵、唐代对中华文明的更新再造等问题,探讨韩愈古文的文明贡献。论坛由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文化研究所副所长谷卿主持。

  “他对时代危机的思考,是对文明危机的回应”

  “韩愈对时代危机的思考,是对文明危机的回应。”刘宁认为,韩愈所面对的中唐困局,呈现出文明危机的显著特点,这一时期出现的种种危机,不是一时的政治危机、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而是整个社会结构出现深刻的内在困境,各方面亟待深层的调整。在韩愈看来,中唐的困局来自于儒学自身的困境。汉朝以来儒学治国的根本精神“忠”和“孝”开始衰落,安史之乱的爆发反映出“忠道”的脆弱,而门阀制的解体、科举制的推行、官僚体制的发展,又带来了“孝”的日趋薄弱。清人叶燮曾言道:“中唐不是一代之中,而是百代之中”,这句话正精辟地揭示了中唐变化的深刻性。刘宁由“文明论”的视角切入,从文明危机、文明自觉、文明自省、文明结构四个方面,揭示了韩愈古文的文明意义。

  刘宁认为,韩愈有着鲜明的文明自觉,他的《原道》在中国思想史、文化史上是一篇纲领性的文章,回应了时代的重大问题,此文正面回答了先王之教和中华文明的根本,虽然其概括现在看来或许有不够全面完整之处,但韩愈明确表达了我们追求什么,表达了非常清晰的文明自觉。韩愈对中华文明的自觉与国家意识相连。相对于以民族和文化来区别夷夏的传统观念,韩愈的夷夏观有着更为浓厚的国家意识,在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有强烈的普遍主义追求的文明观

  “韩愈的文明观有着强烈的普遍主义追求。”刘宁认为,韩愈强调儒道是“天下公言”,积极重建儒学普遍性。韩愈对儒学普遍性的追求,和“启蒙文明论”对普遍主义的追求,有近似之处,从某种意义上讲,其排佛和欧洲一些启蒙思想家反对宗教亦有类似之处。值得注意的是,韩愈古文能够培养富有自省精神的人格,他在《原毁》中提出“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深也轻以约”,而《祭十二郎文》则以自责的旋律表达精神上的自我承当。韩愈古文对于培育文明自省精神是十分重要的,二十世纪以来,西方的文明论从早期的进步文明论转向多元文明论,文明自省精神,对于处理好文明间的关系,有重要启发意义。

  “文以明道”“文道并重”是韩愈的重要主张。“文道并重”不仅仅是文章之道,也是一种对文明结构、文明秩序的建构。韩愈认为,中国的精神传统是以儒家为根本的道统,而绵延不绝的、多元而丰富的文化传统,是中国之文统。道统与文统并重,相互之间形成独特的张力,道的统一性与文的多样性相融合,共同构成“中国”的丰富内涵。韩愈所建构的多元一体的“文道观”产生了深远影响,塑造了中国人对文明结构、文明秩序的理解,对现在的文明建设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

  “据央视《宗师列传·唐宋八大家》节目统计,现在的《新华成语辞典》里,有331个成语是韩愈创造的,他的影响力持续了上千年,给后人留下了丰富的宝藏。”刘宁认为,韩愈力大思雄,他在思想文化上的许多创造,是从无到有、从0到1的创造,他对文明危机、文明自觉、文明自省和文明结构的综合思考,可谓前无古人。韩愈古文独特的论证结构、议论方式、行文特点,体现了他的独断之功和担当的勇气。深刻复杂的思考,需要极富创新性的语言才能表现,从这一点上看,韩愈也是语言创造的大师,他的语言很难模仿和重复,也很少有人能超越。

  “同道中国”背后的“同文中国”

  陆胤认为,从“乡土中国”到“文化中国”,乃至“同道中国”,反映了不同时代学者对中国问题的思考。刘宁从韩愈的“文”“道”两个维度切入,探讨了中唐作为中国实体和中国意识凝结的重要关节,启示了当代中国道路的方向和远景,具有深远的文明关切和深刻的现实针对。陆胤说,在“同道中国”的背后,实际还存有一个“同文中国”,中国历史上的三次“同文”,都起到了推进中国政治实体形成和变化的作用:第一次是秦始皇的“书同文”,促成统一郡县制国家成立;最近一次“同文”关乎近代国家的确立,从晚清到五四的国语运动一直延续到新中国成立以后,其形成了当代中国的国文和国语。而两次“同文”之间的第二次“同文”,则经常为人们忽视,那就是韩愈掀起的持续千年的“古文运动”。韩愈以复古旗号提倡古文,传达的不再是被阶级、门阀所局限的问题,而是一个普遍性的问题,同步于整个思想史的“内转”以及从经学到理学的思想范式转换。

  谢琰指出,刘宁的两部著作《汉语思想的文体形式》《同道中国——韩愈古文的思想世界》,均强调了文学本身就是思想的重要表达方式,而不是仅仅附庸于思想。文学与思想的关系密不可分,从韩愈生活的时代到理学兴起的近二百年间,可以称之为“文学性的思想时代”,也就是以古文为中心的思想时代。谢琰认为,在应对国民危机的复杂性处理中,刘宁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切口,使韩愈作为高度特殊的个体,有了成为普遍范式的可能。在高度特殊的个案研究中建立一种新的普遍性,有助于我们重新认识一个时代,重新认识众多思想命题,甚至重新面对这些最经典的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