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戏》 崔伟 著
中国戏剧出版社 2024年1月出版
30年前,由我执笔的赣南采茶戏文本《山歌情》,在《剧本》月刊上发表,他们告诉我,责任编辑是崔伟,我稍稍有点吃惊。崔伟?就是那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吗?他当我的责任编辑?后来,我看发表的文本,两三处增删得当,版式、标点也很讲究,放下心来。再后来,《山歌情》获首届曹禺戏剧文学奖并名列榜首,我就想,那小子是个福将。
以后见面,我叫他小崔,他怎么叫我,忘了,反正彼此交往不深。
有相当一个时期,我创作的重心在影视剧上,逐渐地成了戏剧界的边缘人物。近些年,国家大力扶持戏剧事业,领导重视,市场需要,我因此稿约不断,又逐渐回归戏剧界,这时才知道,小崔成了中国剧协的秘书长。这次我的吃惊程度,可就远远超过听说他给我当责编的那一次了!
适逢一个剧目研讨会,当时的崔秘书长坐在C位,我远远看着他,虽华发早生,却还是一张娃娃脸。待他发言,脸含笑意,语气从容;没有套话,很有见解;胸有丘壑,却不显山不露水。我不禁暗自赞叹,中国剧协得人矣!
便留了心,寻他的文章(包括视频)来看。
这真是一次令人难以忘怀的学术之旅。
小崔的文字,优雅真诚,既有当代评论家的敏锐和视野,又有点老式文人的做派,我蛮喜欢。然而,莺飞草长之际,也有春寒料峭时候,读到他对当代戏剧文本的失望和批评,我会出一身汗。
我发现,他是真懂戏。
当然,小崔当过中国剧协的秘书长,不懂戏哪行?但我们国家的剧种,除话剧、歌剧等舶来品外,据不完全统计有360多种,博大精深,浩如烟海。我渐渐发现,不敢说小崔每个剧种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但至少京、昆、豫、越、评剧、秦腔、湘剧、黄梅戏、采茶戏、花鼓戏等主要剧种,他都懂。所谓懂,不光是这个剧种的艺术特色、源流演变、代表剧目、主要角儿他如数家珍,更主要的是这些剧种当今生存状况、发展方向他都有极其清晰的判断与思路,懂,是一种格局。
还有,我发现,在中国戏剧面前,他怀有一颗赤子之心。
他这本文集,书名叫《友·戏》,他自己是很得意这个名字的,是啊,戏剧的挚友,诤友。这个“友”字,也可作动词解,以一种亲近的姿态,去贴近、了解戏剧,和戏剧交朋友。但我看来,岂止是“友”!四十多年,他是把他的生命,整个融入到戏剧之中去了。读他的文章,看他的视频,听他讲梨园往事、菊坛人物,是不是在说自己沧桑又风光的家族史?那些从同光年间走过来的名角们,直到今天的中国戏剧梅花奖演员,哪一个不和他“沾亲带故”“血脉相连”?一个人,于一项事业,痴迷到这般地步,做了这许多事体,也真是不枉此生了!
至于我与他的交往加深,则缘于他的两篇剧评。
前些年,我给安徽省黄梅戏剧院写了一个黄梅戏《小乔初嫁》,小崔写了一篇评论,表扬我,但里边有一句话让我震惊:“尽管我始终对近年出现的文学能拯救戏曲的观点持保留态度,但看了这个戏的确感慨:真正的本子不仅重要,而且还很缺乏!”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一个当代评论家对当代戏曲创作表示不满。
再就是前年他写的《红色叙事的高光突破》,开宗明义第一句就是“在当代题材创作文本的成色越来越制约剧目整体质量的当下……”我当时就给他打了电话说,这句话分量很重,有学术勇气、艺术良知,还有一份对戏剧的忠诚与担当。
抱歉,这两篇剧评都与我有关,但这不是“凡尔赛”。明眼人都看得出,小崔是借盛某人文本这杯酒,浇他自己心中块垒啊!
近些年,我们一直在提倡,让老百姓走近高雅艺术。何谓“高雅艺术”?歌剧、话剧、交响乐等等,戏曲当然不能排除在外。
你去读这本文集,你会听到从历史的天空,传来先贤的吟唱,“此曲只应天上有”啊!你会于檀板轻敲、丝竹悦耳之际,静静地感受到春风化雨,滋润着世道人心……中国戏曲,大雅大俗,相辅相成,小崔的呼喊,我相信会激起山川河谷的共鸣!
最近,我改了对崔伟的称呼,老是“小崔小崔”的,显得我未免有些托大,“崔秘书长”吧,又叫不出口。我现在叫他“伟哥”,以示感佩尊重之情。
听说小崔也已经退休了。怅惘感慨之余又读到他这本新作《友·戏》,为他高兴。看来他还在以戏为友,还和戏剧界的朋友“姻缘”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