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过春节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熟悉的最早写出《雷锋的故事》的作家陈广生。陈广生曾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入伍之初就知晓陈广生大名,后来在部队做文化工作,军区举办战士业余演出队会演,或开创作会,都没少见到他。1978年我调到军区政治部文化部文艺科当干事,分管专业文艺创作和文工团业务管理方面的工作,陈广生是我的科长,我们同事四年多。后来我调到创作室任副主任,陈广生也调来从事专业创作,我们又在一起共事好多年。至陈广生2018年逝世,我和陈广生有四十年的交情。我跟着他学雷锋,写雷锋,我们一起合作了《雷锋》《雷锋传》《伟大战士》等书籍,一起写出《雷锋》电视连续剧的脚本,我特别了解和敬佩这个老科长,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一个作家,应该怎样深入生活,怎样与人民群众水乳交融。
1964年的夏天,陈广生与人合作的《雷锋的故事》,早已普及到长城内外,大江南北了,这本书在全中国家喻户晓。为了更深入和更准确地了解雷锋的家庭历史、成长经历和生平事迹,陈广生向上级领导机关提出申请,独立到雷锋家乡参加当时的“社会主义教育”,同时进行细密的调查采访。
那时节,陈广生的大儿子尔新出生刚刚百日,他的夫人张赤还没有随军,一个人带孩子住在抚顺,生活和工作都有许多困难。陈广生赴湖南雷锋家乡采访的意愿坚决而又强烈,领导批准了他的申请,他如愿地一杆子插到了湖南省望城县安庆乡简家塘村,住进了有八口人的大户农民邓德和的家中,他成了房东老邓家的第九人。在半年多的时间里,他的吃住都是与这家人在一起的。张赤想知道陈广生在湖南生活到底怎么样,很是惦记,打听了,又打听。陈广生便请人给拍照了一张黑白照片邮过来,那是一张“全家福”,邓德和夫妇坐在前面,手臂间各有一个孩子,左右和身后有四个孩子,高个子黑瘦的陈广生戴着一顶大斗笠站立在后排的两个孩子中间。张赤收到了这张照片,看了又看,心里一阵阵酸楚,既感到放心,又有些担心。因为她知道那个时候农村的饮食都是清汤寡水的,担心他在远方营养不良,不会照顾自己。
转眼到了1965年的春节,是这年的2月2日。除夕这天白天,陈广生不见了。他自己跑到乡里供销社,买了5斤猪肉和10斤白面。那时猪肉6角8分钱一斤,陈广生买了5斤;还买了一小袋10斤白面,白面是细粮,当时在农家也是稀罕物。陈广生还没忘买一根擀面杖。南方的供销社不卖擀面杖,他买了一根圆圆的短棍代替了擀面杖。白菜是邓家自产的。陈广生怀着对老邓一家人容留他和关照他的感激,怀着对农村百姓的深厚情意,他一个人从剁馅儿到和面,到擀皮儿,到包饺子,整整忙乎了大半天,包了170多个白菜肉馅饺子。当水过三开,他把煮好的饺子用一个一个碗装好摆到邓家的桌子上之后,他还要教这家人怎么吃饺子,因为这家人从来没有吃过饺子呀!南方过大年不吃饺子,只吃团圆饭,炒几个菜,喝点酒。陈广生看到邓家老少八口人吃他苦心经手包的饺子后说“好吃!”“真好吃呀!”他心里涌上了满满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后来张赤大姐告诉我,陈广生那次在雷锋家乡调查采访归来,回到家,又黑又瘦,还因营养不良患了斑秃,完全是一个“小老头”了,那年他才32岁。见面时,张赤几乎认不出他来了!张赤大姐说,老陈去湖南,连采访笔记本都带得少,他那一个小本子,当四个本子用,写的字可小、可小了,可想而知他在那里半年生活和工作是何等的艰苦!
老科长曾给我写过条幅“集美求真”。他对于文艺创作的态度总是极其认真,总是精益求精,一丝不苟。我一直以羡慕和敬仰的心情,想起他在雷锋家乡一住半年,连过春节也没回家,就在房东农民家里,和农民一起辞旧迎新,待农民一家人胜似自己的亲人。我经常用这个例子叮嘱年轻的作家朋友,当我们为创作一个作品深入生活的时候,多么需要有陈广生在房东农民家过春节给老乡买面买肉包饺子的这种精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