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故乡的雪路上
<style type="text/css">.TRS_Editor P{margin-top:0;margin-bottom:1em;line-height:1.5;font-family:--系统字体--;font-size:10.5pt;}.TRS_Editor DIV{margin-top:0;margin-bottom:1em;line-height:1.5;font-family:--系统字体--;font-size:10.5pt;}.TRS_Editor TD{margin-top:0;margin-bottom:1em;line-height:1.5;font-family:--系统字体--;font-size:10.5pt;}.TRS_Editor TH{margin-top:0;margin-bottom:1em;line-height:1.5;font-family:--系统字体--;font-size:10.5pt;}.TRS_Editor SPAN{margin-top:0;margin-bottom:1em;line-height:1.5;font-family:--系统字体--;font-size:10.5pt;}.TRS_Editor FONT{margin-top:0;margin-bottom:1em;line-height:1.5;font-family:--系统字体--;font-size:10.5pt;}.TRS_Editor UL{margin-top:0;margin-bottom:1em;line-height:1.5;font-family:--系统字体--;font-size:10.5pt;}.TRS_Editor LI{margin-top:0;margin-bottom:1em;line-height:1.5;font-family:--系统字体--;font-size:10.5pt;}.TRS_Editor A{margin-top:0;margin-bottom:1em;line-height:1.5;font-family:--系统字体--;font-size:10.5pt;}</style><div class=TRS_Editor><p> 之前并无任何征兆,这天一大早,惊闻老家我很敬重的申娘突然病故。心情非常沉痛的我,便与表妹约好,她来车接我,我们在县城一高速口汇合。下午出发时,天只是有些阴,待走在山深林密的山路上不久,空中便飘起三几片稀疏的雪花,之后不大不小的雪就一直不紧不慢地下着。因温度太低,落在地面的雪很快冻结并凝成一层冰,整个山林白茫茫一片。尖叫的风趁人不备,卷起空中和地上的雪猛向汽车扑来,即使坐在车内,这冰雪世界也让人看去直打冷战,透骨的寒凛仿佛正将自己塑为冰凌。</p>
<p> 汽车慢腾腾地行进着,尽管司机目视前方小心翼翼,但不时向左向右打滑的车轮,令我们无不胆战心惊,一声声的惊呼刚出口,很快便被冰雪吸附。我一直提心吊胆惶惶不安,根本无暇体味什么诗情画意,暗下祈祷千万别出什么事儿,能安全到达就比什么都好。此刻,安全这两个字是世界上最好的词语最美的诗,有什么比安全更好的呢?</p>
<p> 雨刷不停地擦去车前玻璃上的雪,千山万岭在流动的雪阵中静寂得只剩下雪落的声音。我坐在副驾位子上,虽然什么忙也帮不了,但似乎每次都在心里和司机一起转动着方向盘,由于用力过大,冷汗早已出了一身又一身。</p>
<p> 好不容易艰难地盘行到山顶,可下坡的路却更加难走,汽车像一片飘在风中的树叶摇摆不定,车头更是失去掌控般不时滑动,我那颗悬浮着的心揪得更紧了。车行到又一个陡坡的半途,突然被前边横滑出路面的一辆大车挡住了去路。仔细看去,在这辆大车的后面,还有几辆小车被阻隔,既不能前行又无法后退,所有的车都被困在这儿了。我们不得不裹紧衣服,派人分头到几里外的农户家喊人帮忙并借用他们的工具,唯有大家齐动手挖土垫路,才能走出眼下的困境。</p>
<p> 我刚下车,老辣的山风便“忽”地一下将雪粒灌了我满身,立时深感那点儿可怜的体温已生生被抽走了大半,一连几个喷嚏之后,我有些东倒西歪站不稳的样子。表妹赶紧扶住我。</p>
<p> 我坚持不回车上,而是要等人和工具都来后,跟大家一块儿抓紧修路。这种时候,我怎么能偷懒呢?</p>
<p> 司机小声向表妹建议,即使眼前这段路修好了,继续前行也非常危险,需要买一副防滑链套在车轮上,这样才会安全很多。表妹不仅完全同意,还亲自向一位曾给她修过车的人打电话,那人住在镇街上,离我们停车处三十多里,他答应马上开车给送来。</p>
<p> 在这段等人来帮忙、等工具、等送防滑链的时间里,我独倚路边山坡旁一棵孤松,纷飞的雪片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刺骨的山风又将这湿结成薄冰,冷冽中,任思绪在迷蒙雪野穿行……多少次,家乡的大雪给我们在外游子带来无比的想望和美好,我曾在诗文中赞叹,唯有雪和月才能代表故乡,雪是我永远的乡愁,是我远离故乡的行李。</p>
<p> 最令我铭心刻骨的是,那年我走出大山到城里工作的第一个春节,领导非常关心,离放假还有三天就让我提前先回,带着满满一提包特意给乡亲们买来的对联,我兴高采烈回家过年。不料新年一场大雪使通往家乡的所有车辆都无法通行,全大队只一部电话还被风雪刮坏了电线,根本无法打通,任凭我再心急火燎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待好容易通车回到工作单位,却已超假一个多星期了。领导听了我的诉说,皱着眉头道:“咱这里除了大年初一初二天阴外,可是连一片雪花一滴雨都没下。”那口气与神情分明是不信任,只差没直言我是在向他说谎。我越解释他越生气,到后来他目光里满是愤怒,深感委屈和冤枉的我,知道此事无法说清,只好自认倒霉任其误会下去。直到两年后这位领导跟随有关部门到我家乡调研,被不期的大雪阻隔数天,才真正解开他的心结。</p>
<p> “我这儿有防滑链,谁要?”随着这声喊,我回过神来,见一位不知从哪儿来的壮汉,肩背手提好几副防滑链。真是需要什么,就有人做什么生意,这大深山也紧跟时代步伐呢。这时,有两辆车买了他的防滑链开始往车轮上套,我也赶紧去买,可惜我们这辆车轮子大,他拿的那些全都不能用,只好继续等镇上那人拿来一副万能防滑链了。</p>
<p> 这时,来了几位山民,我们用他们带来的工具,跟他们一起铲雪、撬石、挖土,路垫不好,即使那些套了防滑链的车子也无法开走。</p>
<p> “老师,你也在这儿啊?”一声惊呼,我还没反应过来,正铲土的铁锨却被挡了下来。抬头看去,一位似曾相识又有些陌生的女子正盈盈含笑站在面前,我一时有些恍惚,云雾般的记忆怎么也搜索不到有关她的任何信息。“老师,你忘了?我是杨春芬呀。”她笑得更开心了,两手不停地为我拍打着衣服上的冰雪。</p>
<p> 云雾旋即退去,我紧握她的双手激动地道:“春芬,怎么是你?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啊。”春芬继续给我拍打着衣服上的冰雪,过往的人和事儿便雪阵般向我奔来……早年,在我担任家乡高中毕业班语文和英语老师的短暂时光中,杨春芬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她比我小五岁,人不仅清秀明慧,门门功课都在前三,还非常善解人意,任劳任怨处处操心。私底下我们相互鼓励,一定要用知识改变命运,走出大山。然而,我只任教一个学期就离开了家乡,不久便听说春芬因母亲突然病故,不得不辍学回家劳动。</p>
<p> 我含泪给她写信,让她一定参加高考,作为对她的支持,我将自己两个月的工资全寄给她。春芬没有参加高考,也没有收下我的钱,她回信写得很短,我能感到她字里行间的痛苦和无奈。泪流满面的我深为她的遭遇痛心、惋惜和遗憾,却也无法从根本上帮她。后来,听说她嫁人了,男方也是我教过的她的同班同学刘建林。刘建林那时是班上的生活委员,一个家境贫寒却特别忠厚善良、热心为大家办事儿的好青年。这让我稍感好受和安慰,再后来,各忙各的,就再也没有了春芬的消息。</p>
<p> 万没想到几十年后我和她竟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相见,岁月的风霜虽然在春芬面庞刻下深深浅浅的皱纹,但她的笑依然那么温蔼嫣然明净灿烂,身材也并无太大变化,仍是那么高挑清秀。她告诉我,她家就在离这儿不远的老界岭避暑山庄旁,这些年来,她和刘建林一路打拼,不仅盖起了楼房,还开了全村最大的一处农家宾馆,由于他们热情、诚信、和气,做的家常饭菜可口,食宿干净便宜,夏天来这儿避暑的客人和冬天来滑雪的游客都喜欢到他们家宾馆吃住,每每来客爆满,大多都是回头客,很多时候一床难求,日子自然越过越好。更让我欣喜的是,也许春芬和建林都没能上成学的缘故,他们特别重视儿女的学习,那些年无论家里再困难,也坚决不让孩子们辍学。</p>
<p> 说着她当场给建林打通电话,让我和他在电话里说几句。惊喜不已的刘建林和春芬一样,一定要我去他们家多住几天,还特别告诉我,他们家有壁炉,用起来很干净暖和的。我很激动,答应得也很干脆爽快,去,一定去!但这次不行,下次吧,下次我不仅要去他们家看看,还要见见他们的一双儿女……雪还在下,天地一片白更显出山岩、树木的黑。暮色渐浓,好容易等到送防滑链的那人,他先收下不菲的钱,然后帮着安装。阻停在这儿的车,在我们刚垫好的路面上,先后移动、滑行、缓慢开走。我们的车走在最后,感觉过去好一会儿了,却并未走出多远,透过后视镜,我看见杨春芬还童话般定定地站在那儿,她那红色的羽绒服,俨然就是开在故乡雪地上的花朵,这花朵那么明艳绚丽,温馨静美,火红的光焰照亮故乡的山山岭岭……</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