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藏族自治州对于我曾经是一处遥远又陌生的所在,而作为甘南州所辖的临潭县则是一个更加陌生的名字。在甘肃西南部,在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的过渡带上,在与青海、四川接壤的地方,甘南藏族自治州赫然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而在甘南州东部,在青藏高原的东北边缘,在牧区和农区、藏族聚居区与汉族地区交汇的地方,有一个面积不到1600平方公里的区域,它就是临潭。
在广袤的中国西部,在面积达4.5万平方公里的甘南州,临潭的面积实在很小。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小小的临潭却是一个山水与人文荟萃的地方。在短短几天的参访中,我为临潭山水之美而震撼,也为人文荟萃的临潭所倾倒。
临潭,古称洮州。据说,唐代建县衙时,因临近水潭而称临潭。该地的历史可以追溯至新石器时代。从有文字记载的西汉王朝开始,随着该地和中原一带交流的增加和中原文化(特别是江淮文化)的输入,临潭逐渐成为“北蔽河湟,西控番戎,东济陇右”的边塞要地。这里还是唐番古道的必经之地,被称为“进藏门户”。始于宋、盛于明、衰于清的“茶马古道”也途经这里,成为历史上“茶马互市”的重要节点。
我又站在一幅中国地图的前面,将目光投向临潭。临潭面积虽不大,却处在长江、黄河两大水系的水源涵养区和补给区,位于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过渡带上。在这个过渡带上有山区、有丘陵,也有广阔的草甸草原。独特的地理环境塑造了临潭如诗如画的秀美山川。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这些藏在灵秀山川中的景色不仅让我大饱眼福,也让我认识了具有不一样地貌和地理特色的山水景物。
正在申请国家级5A级景区的冶力关景区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景区总面积约300平方公里,海拔在2200米至3900米,年平均气温在5.1℃至6.7℃之间,气候温暖湿润,凉爽宜人。由于海拔高度的差异,海拔较低处的山脚下竟有着盛开的油菜花田。随着海拔的升高,高原梯田开始出现,一些梯田里的青稞正在收获,而另一些梯田里的青稞还在生长;随着海拔的继续升高,植被也悄然发生着改变。冶力关景区的生态系统完整多样,被誉为“山水冶力关,生态大观园”。
在山峦之间还镶嵌着一个美丽的高峡湖泊——冶海。冶海平静淡泊,水量常年不增不减,湖天一色,景色怡人。
除了冶力关景区,临潭还有冶力关国家级森林公园,莲花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以及冶木峡风景区等旅游景区。
临潭的自然景观是美的。但是,它的历史和人文更让我大开眼界。临潭的历史可以追溯至公元前5000年的仰韶文化时期。根据对当地多年的考古发掘以及出土的文物就可以管窥临潭先民在这里开疆拓土的历史。
在这里还可以看到西晋时期吐谷浑所筑牛头城遗址。在夕阳晚照下,仰望四野,然后缓步走在断壁残垣之间,你似乎可以听见1700多年前擂响的战鼓声以及风吹战旗猎猎的回响。
我也曾站在不远处的高地上,眺望洮州卫城。这座建于明洪武十二年的古城保存仍较完整。城墙周长4390米,四方建有城门。其中,东门为武定门,南门为武熏门,西门为怀远门,北门为仁和门。我在游览时,对于西门和北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我儿时生活的淮河岸边有一个县,名叫怀远县(今隶属于安徽省蚌埠市)。怀远县地跨淮河两岸,历史悠久。明初时,怀远县属应天府,后改属凤阳府。凤阳府和怀远县同在一个行政区域内,府衙和县衙也相距不远。而修建洮州卫城的明大将西平侯沐英就是凤阳人。从某种程度上说,怀远县也是他的故乡。而“怀远”本身寓含着心怀明月,望远家乡,提醒人们无论走多远都不要忘记自己家乡之意。此外,北门为仁和门,而在今天淮河南岸距凤阳不远处,就有一个古老的镇子——仁和集。结合当年沐英率部在此筑城镇守的将士大都是江淮子弟,可以推测当年建城的时候,为了安抚江淮子弟,也为了牢记数千里之遥的家乡,在为城门选定名称时,“一语双关”是最智慧的选择。
从一个侧面印证我的推测是在距洮州卫城不远的红堡子城堡。红堡子城堡建于明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仅比洮州古城建设晚一年时间。在这里参访时,偶遇城堡当年主人的后裔,他们均是守边将领刘顺的后代。600多年前,刘贵、刘顺父子随沐英和曹国公李文忠奉旨平叛。为了表彰他们的功绩,明皇帝朱元璋先后颁下三道圣旨。至今三道圣旨均完好保存在刘氏后代子孙家中。据他们介绍,根据他家的族谱记载,他的先辈来自安徽六安。我在参观临潭县洮州民俗文化博物馆时,从建筑图片、服饰、婚丧嫁娶以及风俗等许多方面都能找到本地受江淮文化影响和熏染的痕迹。
在我初步的了解中,正是从明代初期洮州卫城建立以及江淮军民屯垦临潭后,临潭的开发才进入到一个崭新的阶段。临潭也从那时起日渐成为陇右汉藏聚合、农牧过渡、东进西出、南来北往的门户。这里不仅成立汉藏民众交流的互市,还成为“茶马古道”上重要的交通节点。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临潭还被誉为中国的“拔河之乡”。临潭县元宵节“万人拔河”(扯绳)赛至今已有600多年历史。这项运动同样起源于明初沐英率江淮子弟戍边之时。据历史记载,闲暇之余,特别是过年期间(正月十五元宵节),将士们开展拔河娱乐“教战”活动。这种活动既是角逐争雄,也是强健体魄。“万人拔河”活动把对洮州的热爱以及对江淮家乡的眷恋之情凝聚在一根长长的绳子上,既寄托乡思乡愁,也祈盼和平安宁。如今,临潭“万人扯绳”已经成功入选第五批国家级非遗项目名录,成为临潭文化软实力的典型代表。
临潭还是“花儿”的故乡。洮州“花儿”是一种别具风格、独树一帜的民间山歌。“花儿”是流传于中国西北部甘、青、宁三省(区)由汉、回、藏、东乡、保安、撒拉、土、裕固等民族共创共享的民歌形式。花儿分为“河湟花儿”“洮岷花儿”和“六盘山花儿”三个大类。洮州花儿属于“洮岷花儿”分支。2006年5月20日,洮州“花儿”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此次到访临潭,我有幸聆听了两位洮州“花儿”传承人的演唱。她们可以根据现场的具体情况随编随唱,声音时而高亢嘹亮,时而低回婉转,我尽管不能听懂其中全部的歌词,但我却从中听出了民风,听出了古韵,听出了时代的沧桑,听出了人间的离合悲欢。
临潭除了厚重的历史和人文,还和中国的红色革命历史紧密相连。1936年8月14日,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在朱德、徐向前等率领下,来到临潭,不仅在这里成立了临潭县苏维埃政府,还在这里召开了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西北局洮州会议”,做出了北上与一方面军会师的决定。这次会议为实现三大红军胜利会师建立陕甘宁抗日根据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洮州会议”为中国革命的胜利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
走在临潭的山水之间,感受着临潭动人的心跳。而让我感触最深的是临潭自明初开始被濡染和洋溢着的带有江淮人文和历史的氛围,以及浸淫在洮州“花儿”音调里的江淮乡音。我确信,在洮州“花儿”的文字和曲调里一定渗透着淮音和皖调的元素,也一定镌刻着江淮文化的基因。在我看来,这就是历史,这就是文化,这就是融合,这就是绵亘于中华民族血脉中的千古风情。
走在临潭夏天凉爽的风中,感受着临潭的历史和人文,也感受着临潭的万般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