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写作是为了成全作品而存在”
——马来西亚华文作家黎紫书的作品与人生
栏目:创作谈
作者:陈寒冰  来源:中国艺术报

  在潮热的赤道雨林,马来西亚华文文学以独特的奇异姿态生长着。黎紫书,这个近年来令中文世界惊喜的作家,带着她的写作故事,在这个夏天来到了中国,第一站便是北京。

  近日,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联合单向空间举行“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黎紫书作品分享会”,特邀马来西亚华文作家、《流俗地》作者黎紫书和作家、单向空间创始人、《十三邀》主创许知远,走进马华文学世界,进行了一场真诚且有深度的对谈,共同见证着文字在时光中的存在与不灭。

  曲折的历史、语言的隔离、边缘的身份——在马来西亚,华文写作者一直面临着巨大的挑战。黎紫书躬身创作前,做过小学教师、洗碗工人、鞋店销售、记者,辞去记者这份工作后,她决心专心做个作家。作为70后一代马来西亚华文作家的代表,黎紫书以短篇小说起家,题材丰富多变,笔触华丽绵密,充满异域风情,多年来创作出一部又一部独具魅力的作品。在《流俗地》《告别的年代》《野菩萨》等作品中,在黎紫书构建的异域世界里,我们看到了她对历史的回望,对现实的关怀,对身份的寻求。

  吾若不写,无人能写

  在那季风吹拂的土地上,马来西亚华文文学兀自生长。近年来,张贵兴、黄锦树、黎紫书等马华作家的文学作品也相继在中国大陆出版,掀起了一股“马华文学热”。与前辈们不同的是,黎紫书试图摆脱雨林书写,建构起世界性的文学书写方式,已经成为马华文坛甚至整个华文世界的一道别样风景线。

  黎紫书从未接受过官方严格的华文教育,在谈及如何走上文学之路时,她说道,“整个家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喜欢看书,我又是一个特别孤僻的孩子,我看书只要拿到手,打开它,就一定把它看完,不管我看不看得懂、不管我喜不喜欢,我会珍惜每一本书”。对黎紫书影响巨大的,是鲁迅的短篇小说《孔乙己》,她从中感受到文学的力量。这种阅读体验,使得她更喜欢短小的微型小说,更追求“把五分钟的阅读留存在生命中五年、五十年”的效果。黎紫书对华文世界的热爱是完全自驱的,从《唐诗三百首》到温瑞安等人的武侠小说,她尝试用粤语这一媒介勾连起自己与华文的联系,用古典文学的韵致构建起对华文世界的文化想象。

  在马华文坛这个边缘的小圈子里,黎紫书从未在年轻时向他人说过要当作家,她的写作纯粹来源于热爱。为了工作稳定,黎紫书在成为作家前一直以新闻记者的身份写作着。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24岁甫一出道,就斩获马来西亚文学最大奖项的花踪文学奖小说首奖;第二年就在中国台湾获得联合报文学奖的小说首奖;之后,黎紫书基本每年都能获得各种大奖,“不仅仅在马来西亚这个小池塘里游泳,现在已经游到了更广阔的海域”。

  一次次的获奖和从未投稿失败的经历激励了她,使她决定深耕写作。“吾若不写,无人能写”,黎紫书踏上了披荆斩棘、追寻马华文学新生的道路。获得如今的成就,超出了黎紫书的预料,“马华作家有一句话,虽然文学不能养活我,可是我能养活文学。我只要养活自己,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在养活文学,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在写作,我只要养活自己就够了,没有想到更多”。

  流俗世界里的黎紫书

  十多年的新闻记者工作让黎紫书收获了多样的人生体验。报道车祸新闻、采访诺贝尔奖得主、访问月饼铺老板,她报道的题材、采访的人物触及社会不同的层面。她的感性、独处使得她能够将这十多年的工作训练转变为写作的宝藏。于是,在《流俗地》里,黎紫书游刃有余地处理着小说里各种不属于自己生活圈子的人的人际关系,“如果没有那十多年当记者的生涯,今天的我不可能写出像《流俗地》这样的小说”。

  在离开土生土长的马来西亚后,黎紫书印象中的怡保变得遥远起来,也因为遥远反而变得清晰起来。她来到北京,又去过伦敦,还去了德国、以色列、美国的许多地方旅居,一次次迁徙,见证过无数地方的时光变迁,但当每次回到怡保时,她都发现它的面貌从未变化,“年轻人对它绝望的地方,正是我这种老人最想念的地方”。

  在离开马来西亚时,黎紫书开始构思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告别的年代》。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能写长篇小说的小说家,她在书里运用了繁复的结构形式。到了十多年后再写《流俗地》时,她选择了返璞归真的、简朴的,但难度比创作《告别的年代》大了许多的小说形式,“因为要把所有情绪都融化在形式里,它是在文字底下的形式。你看不见那个形式不代表没有,是作者很努力把形式本身融在文字底下。作为一个作家,我不再执着你看不看到、你认不认可,而是这个小说应该这样写,且只能这样写。这就是创作《告别的年代》和创作《流俗地》时的差别”。

  两种创作心态之间的转变,并非一朝而就。在这十多年中,黎紫书完成了多篇微型小说的约稿。“怎么把这一千字的小说写好,写成文学,写成具有文学高度和深度的作品,对我是非常重要的训练。微型小说训练使我懂得舍弃,让我每使用一个文字时都要求自己反复推敲:这是我需要的吗?作用是什么?”这些写作训练也让她后来写《流俗地》的时候,对小说创作有了这样的想法:“我是为了成全这个小说而存在的,不是我企图用这个小说成全我自己”,因而她将自己的心血全部倾注进《流俗地》,没有一个字懈怠,“我可以把自己放小或者放得更低,告诉自己,我写这个作品是为了成全这个作品而存在”。

  活动现场与直播平台上,嘉宾与读者朋友们积极互动,针对角色行为设计、作品影视表达、未来创作方向进行了提问,共同深入马华文学世界,感受黎紫书文字中的远游与回归、离散与固守、边缘与中心、个人与城市、黑暗与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