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璜生的“新美术馆学”之“新”
栏目:品读斋
作者:张子康  来源:中国艺术报

《新美术馆:观念、策略与实操》
王璜生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2年12月出版

  作为一个美术馆从业者,能够感受到王璜生提出的“新美术馆学”所蕴含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众所周知,美术馆在我国发展的历程还很短,而美术馆学作为一门独立的专业理论就更加“年轻”了。当王璜生最初提出“新美术馆学”时,产生了一些争论,有深感认同者,也有不以为然者,这无可厚非,任何一个新理论的产生必然会引起不同观点的讨论,在讨论中大家从新的视角提出了新的问题,这也恰恰说明“新美术馆学”的提出具有其理论价值。

  对于“新美术馆学”的提出,有些声音表示“美术馆学”本就尚未健全,何来新旧之说?对于这些质疑,王璜生在《从“新美术馆学”到新的美术馆实践》一文中有所回应,在此不做赘述。在我看来,“新美术馆学”的提出,具有一个研究方法论的内涵,是我们对一个符合时代发展特征的、具有前瞻性的关于美术馆行业的研究方法——从研究目的、研究对象、研究内容的演进,到研究结论、具体措施的提出,王璜生的“新美术馆学”始终紧扣与时俱进、以人为本、求真务实的研究理念。

  所以说,“新美术馆学”并不是一个结论性理念,而是一个始终在不断进化的开端。“新美术馆学”的研究要以与时俱进为引领、以以人为本为中心、以求真务实为关键,通过实践探索提炼出符合社会发展现状的、为更广大人群服务的、可落地能实现的美术馆学理论成果。

  在科学发展的历史进程中,人文社科类学科和自然科学学科的发展特点有明显的不同。美国著名科学哲学家托马斯·库恩在他的著作《科学革命的结构》中首次提出和阐释了“范式”一词的概念和理论,进而提出了革命性的观点。他认为自然科学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会出现颠覆性的“科学革命”,而过去的科学体系必然随之出局,逐渐消失在科学的认识之中。诚然,自然科学发展中的重大发现往往是“革命性的”——从地心说、日心说,到每一个基本粒子新发现都是改写历史的颠覆性发现。人文社科类学科则不同,几乎所有的现有理论都是建立在历代先贤的理论学说的发展之上,即便是否定也是部分的否定,很少出现颠覆性变化,往往是在质疑中重构,在认知中建立共识。

  作为博物馆学分支学说的“新美术馆学”也不例外,是在原有理论的基础上,根据当下社会发展的变革在实践中不断地“进化”,形成新的理论体系。王璜生在“新美术馆学”所设计的核心问题中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人”的问题。他指出“新美术馆学”从叙述“物”转向关注艺术家的“人”,关注“物”的生成和“人”的关系。这里的“人”不是个体的“人”,而是社会环境中的“人”、历史发展中的“人”。作为“新美术馆学”的“人”的另一个重点,是作为公众的“人”。“公众”一词用得很贴切,尤其是在科技发展现状下的艺术发展状态中,“观众”已经不太能够恰当地表述作为审美群体出现的人群。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科技的发展,艺术家的艺术表达方式呈现多元化,公众体验已经从单纯地看,拓展到听、触、嗅、味,甚至沉浸体验等多种感受方式。

  另一方面,当代艺术家在进行艺术创作的过程中越来越注重公众的参与度,很多艺术作品只有当公众深度参与后才能够达到完整。在这种情况下,这件艺术作品是由艺术家和公众共同完成的,艺术家和公众的身份界限越来越模糊,艺术家和公众作为“人”的一方都从作为“物”的作品中获得新的体验和价值,艺术家和公众既是这件作品的“生产者”,同时也是“审美体验者”。

  同样,美术馆的空间也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知识输出空间,而是产生新知的空间,是一个富含知识意味的场域。公众不是被动地接受知识,而是通过参与其中,深度体验,进而结合自身的知识背景产生新的审美感悟的过程。

  由于西方博物馆、美术馆发展时间较长,我国的美术馆学需要借鉴的地方还有很多,但是“新美术馆学”也并不是纯粹的“拿来主义”。在我看来,“新美术馆学”的“新”不是简单地“模仿”,而是整个体系的“更始”,是更新也是开始,主要原因在于当前社会发展、科技发展速度已经和以往不可同日而语,从前年的“元宇宙”概念兴起、去年的NFT概念的风靡,到今年ChatGPT概念的火热,艺术的发展已经更深层次地和科技发展交融在一起。

  虽然我国的美术馆发展跟国际美术馆发展相比是相对滞后的,但是科技的快速迭代已经逐渐把我国美术馆发展和国际美术馆发展拉到同一新的起跑线上——这种观点在现实中或许还不明显,但是在理论层面是显而易见的。在美术馆发展中,当前的物质基础就是科技发展,上层建筑就是指导美术馆发展的思想理念。在全新的物质基础背景条件下,“新美术馆学”的提出,并不是简单地模仿或者追随,而是和国际美术馆站在同一“物质基础”下的美术馆学理论“上层建筑”。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同时上层建筑也会反作用于物质基础,这是一个不断相互促进、互为发展的过程。在新的社会环境下,美术馆发展需要一个可以持续更新的理论作为指导,才可以更加健康地成长。“新美术馆学”的“新”不是静态的新,而是动态的新,不但要对传统的理论保持怀疑和批判的态度,对自身也应时刻进行反思,只有这样,方能称之为“新”。这或许正是王璜生提出“新美术馆学”的原有之意。

  王璜生是我国美术馆发展的见证者和亲历者,同时也是一位优秀的艺术家和史论研究者,多重身份的交织使他能够从更全面的角度深入思考我国美术馆发展的难点和痛点。《新美术馆:观念、策略与实操》一书集纳了他多年以来的重要理论观点和在美术馆管理过程中的深刻思考。正如德国哲学家费尔巴哈所指出的,“作为起源,实践先于理论,一旦把实践提高到理论的水平,理论就领先于实践”。《新美术馆:观念、策略与实操》的出版不但对我国美术馆学发展具有深远的理论价值,同时也对美术馆实践具有极为重要的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