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学创作之旅,最早是从诗歌开始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汪国真的诗歌风靡全国,正在上初中的我也迅速成为一个铁杆“汪迷”,并特意买了一个很精致的笔记本,凡是见到的汪诗,都会认认真真地抄写下来,每一首都熟读成诵,从中汲取精神营养和奋进力量。时至今日,他的《山高路远》《走向远方》《热爱生命》等,我还能完整地背诵出来。有些评论家、诗人批评汪诗浅薄且缺乏诗意,我却不以为然。我以为,作文写诗最忌故弄玄虚、云山雾罩。
在汪国真的影响下,我也开始学着写诗,年轻的时候一年能写近百首,后来虽然主要写散文,但是诗歌的因子一直流淌在我的血液里。一直以为,诗歌是带有神性的密语。诗歌创作,是最不应该也是最不能“欺心”的。所以,诗歌所包含的情感之真、承载的体悟之深,往往是其他体裁难以达到的。我虽然缺乏悟性,在诗歌创作上提升不快,但是对于诗歌的喜欢却胜于其他文体。除了汪国真,冰心、臧克家、舒婷、海子、顾城、戴望舒、席慕蓉等名家诗集我也都买过很多本,从中得到的心灵触动非常强烈。
2007年6月,中国作家采风团来潍坊采风。一天上午,诗人朱建霞将此事告知了我,说那天下午采风团要来青州,并特意跟我说著名诗人舒婷也来了,要是我想见她一面的话可以早做打算(临朐紧邻青州)。我非常惊喜,赶紧联系了在潍坊日报社青州分社工作的好友王庆和,请他给予帮助。王庆和理解我的心情,让我下午三点前赶到青州博物馆那里碰碰运气,因为采风团的行程安排得很紧张,在其他采风点难以实现这个愿望。于是我和另一位文友早早地就来到青州博物馆广场等候。在忐忑不安的焦急等待里,采风团终于来了,我远远地就看到了舒婷老师。虽然以前从未谋过面,但照片是早就见过无数次了,所以一眼就能认出。眼睁睁地看着舒婷老师在市领导的陪同下径直进了博物馆,我只能克制着一颗狂跳的心等她参观出来再找机会。一个多小时后,作家诗人们陆陆续续走出博物馆,一看到舒婷老师,我们就立即跑上前去,因为时间紧张不允许作深入交流,我们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合了影。
我这人很少追星,这算是比较狂热的一次。善解人意的庆和兄知道我意犹未尽,出主意让我到采风团下榻的酒店大厅等候,寄希望晚餐后能有机会跟舒婷老师聊一会儿。我们依计而行。可惜的是他们很晚才结束用餐,只好悻悻而归。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庆和兄给我打电话,说他一大早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让舒婷老师在一个笔记本上给我写了句话:“给张克奇:写喜怒哀乐,写身边的阳光与微笑。”我欣喜至极,这句话从此就成为了我写作的指导指向和不竭动力。2008年我出第一本散文集《在黑夜里醒着》时,还特意将其影印在了书的扉页上。
2014年我在厦门参加创作培训时,有幸来到鼓浪屿,仔仔细细地转遍了那里的角角落落,期冀着能再次见到舒婷老师。街上没能产生邂逅,我就打听着来到了她的住处,我想只要我朝里面喊一声,也许就会得到回应,也许就能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但就在张口要喊的一刹那,我突然放弃了。因为我怕那张已经被喧嚣紧紧包裹了的书桌,承受不了太多的打扰。我在那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在心里默诵了一遍《双桅船》,然后悄悄离开。虽然从接到培训通知就强烈期盼着的愿望未能实现,我心里依然充溢了一种莫大的满足。因为,我是如此真实地来到过这里,走过了舒婷老师脚下的这片土地,呼吸到了她呼吸着的这方空气。
能见到莫言先生也是极其偶然。2011年我和朋友祝红蕾去高密,原本就是要见见几个文友,交流探讨文学创作方面的一些困惑,没想到诗人老丹(李丹平)却给了我们一个惊喜——要带我们去拜访正在老家创作的莫言。我一听既兴奋又有些怀疑:莫言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吗?老丹能有这本事?我正疑惑着,老丹果真拨通了莫言老师的手机,听老丹把事一说,莫言老师竟爽快地答应了。老丹真是个有心人,看我没带任何本子和书籍,立即准备了一本莫言老师的长篇小说《丰乳肥臀》,以便让莫言老师给我题字。我们来到莫言老师家,老丹叩门,莫言老师闻声而出,手里还握着一支笔,显然正在写着什么东西。我们不敢耽误他太多时间,简单聊了几句后就合影留念。我当时已有了要整理一本诗集《半径》的想法,跟莫言老师一说,他提笔就在《丰乳肥臀》的扉页上写下:“《半径》作者张克奇小兄正之。莫言,辛卯九月”。
对于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文学爱好者来说,这是何其幸运!后来看到老丹在一篇文章里写道:“莫言书房,名曰一斗阁。老丹等人多有光顾,或为自己书名,或为他人求字,间或亦有其他骚扰,不胜枚举。2011年秋,老丹、大伟、剑锋陪张克奇、祝红蕾造访一斗阁……莫言先生有记:‘临朐县两位青年作家爬上阁楼来看我。男姓张,女姓祝。高密三位青年作家作陪。凳子不够,坐门槛上’。”一个名扬天下的文学家,竟然对此等琐事还有所记录,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静水流深,大道至简。跟舒婷和莫言两位文学大家虽然仅是一面之缘,但他们的朴素、亲和以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芬芳与光芒,引起了我的诸多思考,成为我生命里一份永久的温暖和激励,也日益内化为我做人作文的指引与鞭策。
(作者系山东省潍坊市临朐县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