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房子》 凸凹 著
春风文艺出版社 2022年3月出版
诗意的世界,是我们寻找人生在心灵中的踪迹和共鸣的世界,它生成了高于生活,而又让心灵赏阅的一种张力。凸凹的诗意世界,是多元诗意的通感世界,既清澈又迷蒙,既继承又前瞻,既古典又当下。我们可以从他的《水房子》诗剧般的景幕中,透见诗人三十年诗歌里程再度浮现的壮景:诗行逶迤的游思,诗魂唤醒的语言,意义曲绕的迷宫。
俯瞰《水房子》全诗的脉络,会发现,它是沿着《以冰为例谈一个人的命名学》《被呼为冰儿者》《鱼凫记》《阳平山寻你不遇》《流在岷江中的弓杠岭》《流在沱江中的九顶山》《水距:从岷水到沱水》《冲出湔山的白沙河》《西河,或文井江的井》《波动在百度里的绵水》顺势东延,以一种文学地理、民俗地图、人文景观这一遍历性的绕流,透现出一个水的历史所化育的具有民族精神象征性的景观。全诗从壮阔历史场景与感思迭变史事的视角,把跨时代的在场生活与重大事件史的人文状貌叠加在一起,凸现出一片从《山海经》到《江赋》的文化形貌,衍生出一种叙史场景中起伏的剧情发展螺旋线:“把天下所有河流走穿/走得比后世《水经注》的句子都流畅/你才为你的烈马/寻到理想的牧场”“你的江水带走的/一定得由你的江水带来/这块石头/是你的另一条河流/我无数次跳出文字来到你真身面前/无数次伏在你时间的伤口泪水长流”。
全诗史诗式的叙议混合铺叙,是凸凹从小说叙事细描中提炼出来的手法,目的是把小说句法因铺陈过多而消解掉的非诗性语,还原成一种诗性横溢的诗体语。“她们在你的导字里流动。/穿过崇山峻岭的笔画, /后浪推前浪。/导通了自己的经脉,/更导通了大地/粮食和梦想的经脉”。
《水房子》题材范围的构思,成了诗的内容原动力,全部叙述情节的进展都以此为依据,包含了更广阔文化地理视界中的精神轨迹。“水写过很多字/人类还没看清/字/已被水带走”。诗中不同的文化要素配合形成一个一与多的差异结合的有机整体,即高度的特殊境域分化成具体环节的局部分散,同时不让这个整体碎散成个别的偶现细节。“古蜀基因从远古流来/开枝散叶/每一位裔子都有依凭与接续/水写的字比大山的骨头硬”。
《水房子》中水的游历源远而流长,象征性地揭示了人类的水文化和人文地理延伸的生命轨迹,始终贯穿着“发源”和“发祥”交织的逻辑轴。诗人在水的意象中承载的诗意充满了大地的空阔感。“考古的道理不认诗人的诗理/只认物质不灭定律中的化学与物理/寻找石犀,追踪水怪,测量河流”,这是借助诗性的跳跃性想象,来引起一种内在的观念图景——心灵创造出的只供心灵观看的思想情境。从诗的创作角度来看,《水房子》在事件组织、史事片段、情感载体、主体性格、思想意蕴等诸多方面,无不是借助跳跃性的想象来构思,而不是借助散文的想象方式来构思,来表现内心观念的活动痕迹。
书写水的诗意现实和历史,书写关于水的诗意情感和思考的世界,是《水房子》诗作与时代诗意呼唤互动的世界,它把水的历史人文诗意,从没有表达完全的潜在可能性中,彻底地再度做出重估性的书写。水的历程被诗人拆解成审美的文化意境,《水房子》引领水的诗意现场,和真正的水地理脱离了关联,开拓出诗意空间的水意境,让我们的想象一次次渴慕地到访,仿佛置身于地理空间的水流、山脉和平野景观的交集、延绵、曲绕和拓展之中:“有着共同的方向与啸叫/那是为了/与大地和天空互为平行”。诗行带有诗人独特视角的自我观念方式与内心世界的风格特征,属于自思、自启,又符合艺术性质。
史诗一般以叙事为形式与内容,但《水房子》中带有史诗性的诗节部分之间的衔接是松散的,其中叙事、叙理、叙情三者结合而形成类似交响乐的混叙诗:“远山上的茂汶盆地/与近山下的成都平原联系起来/需要一个长长的线性连词/穿越湔水和氐人领地/这个连词/就是湔氐道/就是回望与重走/远古蜀族的来路与退路”。《水房子》诗歌艺术风格的技术支撑中,体现出凸凹古典底蕴融合的现代诗性的改造性要素:情感的炽热、想象的神奇、思考的辩证、形式的跨界。从这个意义上说,《水房子》诗作既有继承后现代表现性的合理部分,又有对后现代诗歌的改良;既有广义的史诗形式与内容,又有对史诗的自我理解和独特发挥。我们愿意期待,凸凹继续以史诗意识,来创生更多具有新意的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