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桐花开的地方
栏目:旅途
作者:王剑冰  来源:中国艺术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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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下过一场春雨,刺桐花便悄然盛开,清新的气息里,满树满枝都是艳红的花朵,远远看去,一棵树就是一朵花!那么大、那么多的花,沿着道路,一直朝深处用情,开元寺、天后宫、清净寺、关帝庙……全都隐在了串串簇簇的红火中。

  一次次来看刺桐花开的地方,我知道,刺桐全身都是宝,树叶、树皮、树根皆可入药,祛风湿,舒筋络,解热镇痛。我知道,闽地的人们喜欢刺桐花,刺桐曾被作为时间的标志,先民分辨四时,便以山上的刺桐花开为一年,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

  清源山上流下来一座泉州,泉州就慢慢长成了青源山的模样。泉水汇成各种各样的波澜,从晋代迁来的中原人,将这汇聚的波澜叫作了晋江和洛阳江,江上的桥,有的叫成了洛阳桥。江桥两岸,街道两边,广植了刺桐树。中原文化在这里承接,经商之道、生产之巧在这里延续。倡儒学,履仁爱,奖诚孝,使得一座城市色彩纷繁。

  古城南郊的江口码头,扼守海门的石湖码头……一个个外港码头旧址,依然让人感受到航船出海与靠岸的喧嚷,感受到人来车往的繁闹。为了适应货物转运和商民往来的需要,连接港口和腹地的桥梁越建越多,一座座石桥托起陆海联运的大动脉,托起壮志凌云的“海丝”精神。

  刺桐花是泉州温情脉脉的微笑。那个时候,人们为了生存一次次出发,出发时,总是在哪里夹一片花瓣,每每打开,就打开了家乡。那个时候,每一朵浪花都藏着一声呼唤,离岸边越遥远,呼唤越深沉。那个时候,满载的船在一个早晨归来,船上的人看见,红色的刺桐花已经开满了岸边。

  多少年以后,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来了,想不到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好,他惊叹地将泉州

  叫成了“刺桐”。宋元时期,刺桐已成为世界海洋商贸中心和中国著名的商港。马可·波罗还从刺桐起航,护送蒙古公主远嫁伊儿汗国。

  多少年以后,在《乡愁》中感叹故乡的余光中来了,踏上阔别近六十年的故土,他便发出一连串的感慨:“刺桐花开了多少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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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德济门,去南外宗正司,遗址上散落着条石和老砖,散落着当年车水马龙的景象。一系列的城门、道路、码头和桥梁构成的交通网络,将泉州的内外区域连为一体,先进的造船术与航海术,又将海外贸易和港口经济连为一体。得天独厚的泉州,借助那方深蓝,一次次展翅飞翔。

  刺桐树饱满挺拔,气势傲然。顺着一条老街走去,德济门边竟然藏着一个李贽故居,是历史的巧合还是历史的必然?“此地古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理学重镇广设学堂,不同的学术、不同的信仰在此融合,不同的国度、不同的族群在此共生,开放活跃的商业氛围,和谐安宁的生活环境,多元荟萃的建筑风格,既展现出刺桐城的文化态度和民族气质,又闪烁着人类智慧的光芒。

  没有人能阻止东方那强大的竞争力与诱惑力,多少年中,长期与泉州保持贸易往来的国家和地区有一百多个。唐代伊斯兰圣墓、宋代老君石雕、元代“三世佛”造像、近代弘一法师舍利塔……哪怕一块石头,也表明着一座城市的意义。

  你看,有些人的墓碑上,竟然也刻上刺桐花,人们称为刺桐十字架。他们或许将刺桐与泉州作为了信仰的一部分,生命与灵魂,都留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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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刺桐花的馨香里,走来穿着婚纱的新人。丛丛红艳中,一页页新生活、一簇簇新向往也在开放。

  与惠安女、湄洲女齐名的浔埔女,仍然保留着别具特色的传统,村子里,每一位女子的发髻都插着鲜花。这个季节,她们插得最多的,是美丽的刺桐花。

  哪里传出叽叽咯咯的欢闹,欢闹声里,落下片片绚红。孩子们放学了。看着那些少年,真有些羡慕他们,他们是中原的后代,还是混合有其他的血统?

  泉州一天天在扮靓,想不到那个地标建筑——泉州公共文化中心,是按刺桐花的形状建造的。从空中看,就看到了这个置于海边的巨大花冠。走进其中的一个花瓣,是整洁舒适的图书馆。一个个学子,正安恬地在里面吸吮花蜜。

  早上起来,随意而自在地在街上走,到处释放着湿润与芬芳,也释放着活力与魅力。大海岸边,云霞万点的花树中,渐渐托起一盏朝阳。是啊,泉州给了刺桐最美的家,刺桐也让泉州尽显风情。你说,认识一座城市要从一朵花开始。我说,泉州这座城市,就是一朵花啊,一朵古色古香又活力四射的刺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