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承载着灿烂文明、传承着历史文化、维系着民族精神。让文物活起来,就要让博物馆里的文物“转”起来和“动”起来,深度融入人们的生活。近年来,随着《洛神水赋》《只此青绿》《五星出东方》等舞蹈作品火爆出圈,让文物背后的故事呈现给大众,成为了舞蹈行业落实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坚持“两创”的成功实践。
汉代国家国泰民安、政治经济迅速发展、文化发达,舞蹈在这样的环境下欣欣向荣,相比先秦乐舞,在广度和深度上都有质的飞跃。舞蹈风格依当时的社会风俗而定,讲究“雅俗共赏”,其中“俗”字是表现人们淳朴、自然的舞蹈风格。在汉代中央设立了“太乐”“乐府”官署为舞蹈和音乐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大多数舞蹈和音乐轻快、活泼,气质优雅。从民间收集、用于宫中乐舞的舞蹈,大量吸收了同时代的姊妹艺术和边地外域舞蹈,推进了舞蹈的发展。由此汉代舞蹈既继承了春秋战国以来舞蹈讲求的轻盈之美,也继承了楚舞的风格,整体特色表现为古拙与新巧、厚重与轻柔相互对立统一的审美形式。
玉雕舞人是一种时代特征鲜明的古代玉器,始于战国时期,在两汉时期盛行。作为佩戴在身上的装饰品,玉雕舞人一般用新疆和田青玉来打造,通常是一些女性官僚,贵妇女所随身佩戴的装饰。玉雕有圆雕、片状、单人、双人、镂空、线刻的形状,舞人基本上是宽袍、长袖舞,姿态曼妙。单人玉雕常见,双人玉雕少见,双人连体玉雕更是少之又少。玉舞人的造型通常是长袖过头,长裙曳地,向一边侧腰,有着“翘袖折腰”般的形态,这种舞姿被论为“振飞縠以舞长袖,袅细腰以务抑扬”。表现的都是手舞足蹈的大动作,呈现的是单纯简洁的整体形象,以及粗线条、粗轮廓的构图方式,生动地显示出汉代艺术朴实无华的特点,同时也是这个时期社会文化的一个缩影。
2010年8月,汉宣帝杜陵出土的一对圆雕的玉舞人,是至今唯一挖出的一对连体圆雕玉舞人,两人头型形似,面带微笑,大小相同,身形曼妙,袖过头顶,折腰。笔者以此文物为创作灵感,进行了双人舞《汉乐对影》的创作。通过复活玉雕舞人,穿梭到舞人所生活的汉代盛世景象,表现古代艺术品于当今的艺术价值。作品以汉代玉器工艺品“玉雕舞人”为题材蓝本,着重捕捉玉人的神情、姿态,并从汉代社会的文化背景、审美特点出发,以此为基础来表现汉宫中“长袖折腰、翩翩起舞”的女乐形象。作品将舞人“苗条秀丽,高贵潇洒,神形毕肖,淳朴大方”的形象复活,通过身体动态的“轻、巧、灵、回、旋、拧”再现汉代舞人的辉煌,折射出汉代泱泱大国的文化气质、“羽化升天”的社会意识以及独具汉代特色的“古拙技艺美”,还有那个时代舞蹈伎人拥有的社会地位以及作为有纯净心灵的舞者的象征。
此前,笔者曾在中国歌剧舞剧院舞剧《孔子》中担任舞蹈编导,就曾以“玉雕舞人”这一文物为创作动机编创出了女子群舞《玉人舞》,舞台上由五对“玉人”组合而成,在台上模仿文物的各类造型,翩翩起舞。后来,笔者对于“玉雕舞人”这一文物有了更深刻的理解,玉雕的纯净、洁白,就如身处花季少女阶段的学生一样,那样的纯粹、自然、美好,于是舞蹈作品《汉乐对影》就此诞生。
《汉乐对影》是让文物“活”起来的又一次生动实践,作品以汉代文化审美为艺术背景,用双人舞的形式塑造了一对玉雕舞人的形象,笔者以时光倒叙的编创手法,复活博物馆中的“玉雕舞人”。汉代舞人在造型方面注重抓动态,强调舞女的韵律和气势。雕刻刚劲有力,粗细线条并用。衣着简化、作风粗犷之中又显活泼生动。因此,舞蹈作品中元素动作多以抖甩为核心,坚守汉唐古典舞的塑性特点,配以轻快且富有节奏感的脚下步伐,从“玉器”这一材质特性出发,整个作品透露出大气、清脆、透亮的质感。舞蹈服饰为白色筒袖、红色腰带和配饰,舍弃了绫罗锦缎的舞蹈装置,以极简、传统的配色与服饰,追求“天然去雕饰”。两位女舞者始终保持相互关联、环环相扣的关系,在音乐动作营造出的氛围下产生强烈的冲击,传递出时光流逝、文化传承的历史感,舞蹈动作的力度由小巧逐渐放大,以承载这份历史的厚重感。作品尾声音乐、动作回归原点,与开头相互呼应。表达故事情感的时间线,从萌芽、到发枝、再到茂盛,又归于最初,好像是一个圆,走到了尽头又是一个新的起点。一方面暗喻历史时间的轮回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另一方面也对中国古典美学当中的“圆”进行了阐释。
从创作再到呈现,小小的一枚玉舞人恰如一面棱镜,多角度地反射出汉代文化与信仰的时代风貌。它既同当时社会文化背景有关,也同玉舞人本身造型形式上的传承有关,同时还有其作为系于腰间的佩饰功能的制约。值得一提的是,“翘袖折腰”的经典姿态既富有动态,形式上又非常整练,是理想的佩饰纹样,成为恒久的审美对象。
(作者系北京舞蹈学院中国古典舞系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