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凌乱的人马,行色匆匆,甚至有些慌张。怎么能不慌张呢?他们是刚刚摆脱齐军的追杀,宛若一只逃出虎口的羔羊,彼刻,求生的本能告诉他们,只有飞步疾行,远迁高陟,才是唯一的出路。穿山涉水,披荆历险,不知道赶了多远的路,也不知到了何处,一片荒山野地横在了他们眼前。人困,马乏,实在走不动了,那就趁机歇歇脚吧。有臣子来报:此处真乃神境。说山不像山,言峰不是峰,顶上平坦宽阔,周边崖险石峻,上有清泉喷吐,足下沃土可耕,莫不是上天赐予大王的安身圣地。这大王不是别人,正是春秋时代纪国末代君主纪哀侯。
听了臣子的报告,纪哀侯巡视着眼前被莽林野荆覆盖的陌生之地,又望望身后远离的故国城邑,怀念与感叹,无奈与悲凉,乱云般萦绕上他的心头。祖上的纪国,曾经是商朝东方的诸侯国,一直延续到西周再到春秋。而现在,国都陷落了,那片面朝大海、水肥土美的领地被齐军夺走了,而剩下的只有自己和这群落荒而奔的残兵败将、老少遗民。想到这些,纪哀侯不由得哀叹:纪国位邻于齐,疆域不亚于齐鲁两国,当初是何等的辉煌。只因为周夷王年间,传言祖上有人进谗,致使夷王烹杀了齐哀公,因而齐纪结仇。从此,齐国就一直伺机吞并纪国。报仇是一个原因,而灭纪更是齐国扩张的必选之策。纪国曾经试图与鲁国结好,借齐鲁两强的矛盾而自保;鲁国也力图保存纪国,以抑制齐国的扩张。这种三角关系从公元前8世纪入春秋到公元前690年纪国灭亡,一场“三国演义”,你方唱罢我登台。
故事演进到末代国君纪哀侯,由于齐国进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国力大增。在齐军的强力攻势下,纪国终于顶不住了,加上内部出现分裂,纪哀侯弟纪季力主降齐,无心抵抗。无奈的纪哀侯只好放弃国都,任由纪季处置,率一行人马弃城而去。纪哀侯不像桃花源里的陶渊明,留下《桃花源记》可追可溯,他留下的只是崮乡人祖祖辈辈的口口相传:这里是纪王崮,相传是古代一位诸侯王落败时的栖身之地。又因山崮高达570多米,被当地人称为“天上王城”。
就这样,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事件,被人们祖祖辈辈地猜测着、遐想着、口口传续着,直到清康熙十一年(1672年)、道光七年(1827年)的《沂水县志》,方载有纪王崮为“纪哀侯去国居地”一说。如果说此两段记载是对人们世代相传故事的认可,那么2012年山东省文物局宣布在临沂市沂水县境内纪王崮的崮顶发现春秋时期国君级别的一座墓葬,佐证了《沂水县志》的记载,非虚而为实。尽管还没有确定到底是不是纪哀侯墓葬,但纪哀侯逃离时踏出的那条曲曲弯弯的路径,却宛若一个长长的问号,横亘在关注者心里。
所谓崮,其实就是四周陡峭、顶部平坦的山。这样的山在沂水县境内有七十二座,而县域内的柳泉镇便独占五十余座。山体最大最高、平顶最阔、承载历史的纪王崮就坐落其镇。千百年来,柳泉人以身居崮乡为荣耀,世世代代,他们敬重祖先,守望历史,努力保护纪王崮的原貌。壁立陡峭、依山就崖筑起的数丈高的巨石城墙至今巍然屹立,向世人宣示着一个王国的存在;一夫当关千军难入的堞口石门,诉说峥嵘岁月;崮上的点将台,崮下的拦马墙,还有王宫大殿前深50厘米、直径40厘米、曾经安插过纪氏旗杆的左右两个石窝,不但见证史事,也为走近它的人们带来遐想。
在出土的纪王崮春秋时期国君级别的墓葬内,人们只发现了殉人、殉狗、车马,以及青铜器和媵器等,除此并未发现其他骨骸。所以考古专家们认定,此处虽属国君级墓葬,纪哀侯却并未安葬在这里。纪哀侯究竟去了哪里,无从查考。有人说,他领悟了百姓求安宁、天下谋统一的大趋势,只在纪王崮住了二十多年,便再一次弃城而去,独自游走他乡;也有人说,他们自知势单力薄,难与强齐抗衡,为求善终便自行遣散,其王室后代则以纪为姓氏,以此祭奠自己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