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知此事要躬行
——读鲁奖作家任林举长篇报告文学《躬身》有感
栏目:品读斋
作者:刘蔚青  来源:中国艺术报

  任林举在长篇报告文学《躬身》的小引里说,我坚信这是一个传奇。75万人躬身的动作,几年后拥有了神奇的意义。他们通过“全域无垃圾”运动在雪域高原开启和引领了一场意义深远的“环境革命”,创造性地践行了习近平总书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这的确是传奇,是甘南平凡的人创造了传奇,是甘南传奇的人创造了传奇。任林举用八个章节把事件人物清晰地重构,用脚丈量土地,用对环境的深切关注之心,走进甘南,用富于思辨的头脑,走进人物内心,去粗存精,去伪存真。《躬身》绝不仅仅指上至州长、下至平民的弯腰动作,还囊括了地理、历史、生态、经济、文化、社会、宗教、哲学等诸多因素,并且这些因素和全文契合得天衣无缝。翻阅此书,也绝不仅仅是一次阅读,而就像是实地探访,抑或是登高远眺,良辰美景尽收眼底。更是与多名智者对话,沐浴他们的思想之光。知识容量和蕴含的思辨深度,令人叹为观止。

  除此之外,本书还有大量的历史史料作为支撑,有神话传说作为点缀,增加了文章的厚重感,又丰富了报告文学的文学性。“大道至简”一节,不仅把老子《道德经》的哲学寓意巧妙地糅和在章节的内容里,还引用“中国工农红军到达迭部”的历史,由此引出长征精神、珍贵的红色历史文化资源。历史以这种方式嵌在文中,不但彰显厚重,还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发展“绿水青山”也就因此水到渠成了。“白龙之祭”一节,又以神话传说引出了“白龙之祭”,“袅袅的白烟升起来,将对面的阿让雪山笼罩在一片飘渺的烟雾中”,朦朦胧胧中,祭拜的仙子或者水神仿佛就隐在那片烟雾里了。村民揣着的“大把大把的美好祝愿”似乎也要实现了。这样美的记叙,珍珠一般散布于文章的每一个章节里,美轮美奂,让人目不暇接。

  在反复阅读任林举的《躬身》之后,先前的阅读愉悦、审美体验会被更多的深深思考所取代。一个个生动的人,乃至他们的所思、所想、所做才是甘南“环境革命”成功的决定因素,他们才是甘南乃至全国“环境革命”里最具代表性的人,他们是值得任林举倾尽笔墨尊敬的人,更是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发自肺腑讴歌、赞颂、学习并效仿的人。

  俞成辉是贯穿全文的核心人物,也是甘南“环境革命”的领军人物。对他,任林举是倾注了大量心血的。不畏辛劳,几个月吃住在甘南,才有了大量翔实的第一手资料,所以无论是俞成辉还是其他人,在任林举笔下都是鲜活的,都是可以近距离触摸到的,我们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呼吸,感受到他们的脉动。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描述得精准,细节的把握上尤其精彩。

  俞成辉的个人形象乍一看甚至有自传性质,因为任林举直面真实,毫不掩饰内心,对行为的刻画善于从细节展现人物风神和个性。如:“俞成辉悄悄来到尼巴和江车调查之后,回来却一个人杵着下巴久久发呆,一脸悲戚之色”,“杵”字用得精当,可谓形神兼备,把他内心对两村过去和现在的担忧书写得淋漓尽致。在这一节里,对于俞成辉的记叙是十分开放又超越个人的,说他是“尝其苦,知其味,懂得群众的急难怨盼”,俞成辉说,“我的决心比事情的难度还要大,不把这里的问题解决好,坚决不出车巴沟” 。没有惊天动地的语言,却有石破天惊的效果。正因为有此决心,他才一次次奔波于两村之间。后来的事实证明,俞成辉不但妥善解决好了两村积久的疑难问题,还“授之以渔”,让两村共同富裕的同时,积极投入到自己在甘南发动的“环境革命”和小康村建设中。

  俞成辉是甘南“环境革命”熊熊燃烧的一团火焰,正因为任林举对人物性格的精准把握,或者说任林举珍视其才华和精神财富,尊重其人格和思想魅力,才使他能够最大限度地把俞成辉的行为、经验、智慧、思想有条不紊地组织在整部作品中,就像俞成辉所说:“有的风景,人生中只是一刹那,便惊艳了你的目光……”实际上,他就是那个一次次躬身、带领甘南人民完成从“环境革命”到“生态领跑”,并惊艳了所有人目光的人。

  连六十四的出场,也写出了平凡之中的不平凡。任林举把精神有疾患、身体有伤残的五保户连六十四从一个亦真亦幻的梦境中,从一个美丽的风景里推到了读者面前,他趔趔趄趄地推着一个硕大的垃圾桶的身影后面,就是古朴沧桑的小镇,典雅精致的农家乐。巨大的反差带给读者的内心震撼难以比拟。连六十四在没有人动员、授意的情况下,没日没夜捡垃圾的行为,鼓荡着所有人的心。这是甘南“环境革命”、环境观念深入人心的标志,是“环境革命”波及千家万户,波及每一个人的重要标志。

  刘启文是任林举推给读者的又一个传奇。他忍受没水没电的日子,在山上种树护林,一住就是19年。19年啊!人生最美的年华都奉献给了寂寞和孤独,在刘启文眼里,比起植树护林带来的乐趣,寂寞孤独又算什么呢?他还用散文,用诗歌写日记,“植树管护十九春,百万青松为子孙。坚定理想挑重担,永葆本色写真心”。短短四句诗,写出了他的心声,这是一个朴素的浪漫主义者,是一个有趣的灵魂,又何尝不是脚踏实地的实干家呢?每个人的出场都平凡又不平凡,看似漫不经心地描述又无不具有惊心动魄的魅力。从外貌到内心,从语言到行动,哪怕自言自语,哪怕不言不语,小到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表情,任林举都刻画得逼真细腻,让人觉得,甘南的“环境革命”已经像流水一样,浸润了甘南的每一个角落,带来了甘南所有方面翻天覆地的变化。任林举总是满怀敬意地去观察他们,笔底总是注满了深情。所以不同的人物,任林举总是写得跌宕错落、摇曳生姿,他们让我们心生感激并促使我们不断地进行深层思索。在对所有人的记叙中,任林举从来不刻意种植传奇,却因为修剪细节,重人物内心,重精神活动曲线,笔下的人物都一样葳蕤灿烂,并很自然地进入我们的视线,让我们一同呼吸,一并看见,一并感受,一并思考。任林举高超的表现手法,为我们辟开了一条可能的路径,鼓励我们阅读的同时,反思和校正自己的生活。在这本书里,任林举对于每一个人都倾注了热情,每一个人看似都是独立的,但又组成了甘南“环境革命”密不可分的整体。

  甘南是美的。按俞成辉的话说,叫“有一种天色叫甘南蓝,无须望眼欲穿,梦想的翅膀就会自由飞翔” “有一种底色叫甘南绿,无须浓墨重彩,信仰的曲线就会自然天成”,的确,甘南人创造了奇迹,任林举的《躬身》让我们及时分享了甘南人创造奇迹的快乐,任林举对环境的忧思也感染了每一个人。他的《虎啸》有着对野生动物,对环境的深切关注,《粮道》又从粮食说到转基因,从传统种植说到生态农业,足见他对环境问题的关注已经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