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长约1000多公里,最宽处近200公里,最狭窄处只有数公里,因位于黄河以西,又形如走廊,故名河西走廊。河西走廊有着灿烂辉煌的中华文化和绵延不绝的中国历史,更在新丝绸之路上承载着重要的使命。而河西走廊上的河流,就像一把把梳子,梳理着这里的往昔、今日和未来,梳理着这条走廊上的戈壁、荒漠、田野和草木、牛羊、驼群,让这里血脉贯通、生生不息。石羊河、黑河、疏勒河则像河西走廊东、中、西部三根主要的经络,汇聚起河西走廊大大小小的脉管,滋润着人们的心灵,让长城、烽燧、石窟和山川骨骼凸显,让干涸的田野有了甘甜的雨露,让翠绿的阳光焕发出勃勃生机,就像水灵灵的春风吹拂着辽阔而绵延的草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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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羊河位于河西走廊东端,是离我生活所在地嘉峪关最远的一条河流。它发源于终年积雪的祁连山北麓,流域覆盖甘肃省武威、金昌、张掖和白银4市9县区,全长250多公里,孕育了丰富多彩的古凉州文化。在腾格里沙漠与巴丹吉林沙漠的夹击之下, 20世纪50年代末,石羊河的闾尾青土湖彻底干涸,在国家实施石羊河流域重点治理以来,干涸了半个世纪的青土湖又重现碧波。如今的石羊河两岸,碧波万顷、草甸青翠,青土湖畔,芦苇随风摇曳,成群的水鸟嬉戏于一望无际的水域,泛着粼粼波光,让人惊喜这处锦绣山川。
石羊河畔的梭梭树,多生存于沙丘上、盐碱地带的荒漠中,它们既能够忍耐高达43℃的高温,也能抵挡零下40℃的低温,并且在含盐量3%的地方仍能够顽强生存。根系能够深入9米以下的区域,水平根能覆盖到10米之外,它们能够牢牢地将自己周围的风沙固定,减少当地沙尘暴发生的概率。黄绸一样的石羊河,从绿树丛中徐徐穿过,更像是沙漠怀抱里梭梭树般的河流。
位于河西走廊中部的黑河,是河西走廊最大的河流。东西介于大黄山和嘉峪关之间,大部分为砾质荒漠和沙砾质荒漠,北缘多沙丘分布。夏季上游多雨的季节,黑河水位陡涨,从祁连山里涌入的河水湍急奔涌而来,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像一条条藏青色的游龙,向着额济纳旗的居延海急速奔流而去,全程800余公里,沿途浇灌出张掖、临泽、高台之间及酒泉一带的“金张掖”大面积绿洲,是河西重要农业区。我生活的嘉峪关市就在它的西部子系讨赖河畔,也就是说它是距离我最近、最熟悉的一条河流。讨赖河水从嘉峪关南市区绕城而过、流向酒泉金塔,宽阔的原始河滩里,除了一绺一绺的水流,就是满河滩的石头,枯水季节黑河上游的诸子河水系如洪水河、马营河、丰乐河、梨园河、黑大板河等20多条小河流,基本也是这个样子。这些黑河支流也同样浇灌着散射状态的村庄、田园、城镇,滋润着周围人们的生活,正是这些大小河流,才使树木翠绿、庄稼茂盛、牛羊健壮。你看,我身边河流旁的村落里,房前屋后压弯枝头的苹果梨,在清晨的阳光中绽放出灿烂的笑脸;麦场上收割的甜叶菊,喜悦地打着旋儿,散发出甜甜的味道。远处草湖湿地里群鸟栖息、百草生长、苇荡连绵、水光潋滟。这都得益于这些河流。
而疏勒河在我生活地域的西面,位于河西走廊西端,它发源于祁连山脉西段的托来南山和疏勒南山之间,横跨青海、甘肃、新疆三省区,全长500多公里,流域面积2万多平方公里。疏勒河唐代叫“独利河”,元、明时期叫“布隆吉尔河”,清代以后叫“疏勒河”,创造了灿烂古老的疏勒河文明和丝路文化。疏勒河先从甘肃玉门市的昌马峡谷奔涌而出,然后掉头向西,穿越玉门市、瓜州县到达敦煌市,在敦煌与党河汇合后,从玉门关继续向西。疏勒河的下游多为盐碱滩,绿洲外围是面积较广的戈壁、沙丘。从航拍的疏勒河照片里,我们可以看到,疏勒河边是芦苇、红柳、胡杨混生的花树带,像一条蜡染的飘带,向着遥远的西部飘动,直到飘动在苍茫、粗犷的西部天色里;而那藏青色的水域,像大漠孤烟、落日长河,更像一条游龙,游走在辽阔的天地间,衔接着雄浑与宽阔,释放着幽幽的豁达与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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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过无数条有水流过或已经干涸的无水的河流。在这些没有名字、遍布各种大小石头的河流里寻寻觅觅地游荡了至少二十多年,从骑着破旧自行车、破摩托开始,到驾车寻访,迎着漠风,风吹日晒,一条河流一条河流地穿越。起初我以为是喜爱河流而打发时光,现在想来,在这些铺满石头的河流里,我像一条回到远古的鱼,抑或是一只可以移动的生物,徜徉于历史的长廓,陶醉在清静的世界,放逐心灵,接受大自然的洗礼。
河床上的这些石头,有的被戈壁的风磨去了棱角,圆润光滑,有的沧桑而有层次感,仿佛是风吹雨淋日晒留下的岁月印痕和流水冲击的光华。因为上游雨季的不确定,这些河流一年四季都要经历干涸与滚滚波涛的交替。即使河流里没有一滴水,也能从这些石头的形状、质地、颜色、纹路里看到雪山的雄姿、雷雨交加和水的模样,因为它们都刻进了这些石头的纹路里,更保留着河流的气势、韵味、巧妙和珍贵。无论是河流的深浅、宽窄,还是千奇百怪的模样都是河西走廊的记忆,是滚滚岁月里这片土地时枯时荣里的一片西部浩瀚的壮烈风景。
下雪的冬天,这一条条河流有的仿佛盖着雪棉被在酣睡,有的上面结满了厚厚的冰层,但冰层下面有哗哗喧闹的声响。阳光下,像一条条印着暗花的哈达,在荒漠间拂动,让人想到成群的动物涌向水边的情景以及大水奔流的身影。这时候,再沉寂的荒野,也因为河流的喧嚣而有了生机,也因为河道里石头的光彩而格外耀眼。
年初春风日暖的一天,我与朋友相约去参观嘉峪关附近有着神奇传说的天生桥。顺着弯弯曲曲的山道下到沟底,便是宽阔的讨赖河,河道中间依然静水深流,两边河床布满大大小小的石头和洁净的沙子。我们小心翼翼沿河而下。
此时的讨赖河水还结着厚厚的冰层,寂寞惯了的讨赖河仿佛听到冰上来客,瞬间就喧闹起来,我们明显听到冰层下滔滔水流的欢闹。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天生桥,抬头仰视,天生桥神秘而又科学,完全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桥下有两个圆圆的像蘑菇一样的冰层井口,可以直接看到冰下清清的河水,流水声传入耳鼓,仿佛“水神”弹出的美妙乐曲,让人既感受到了天生桥厚重的历史,又体悟到了河流鬼斧神工的神奇。
其实,每一条河流,不管是有名的、无名的,都是大自然的杰作,也是交织变幻的一种地貌,更是这段地理的直观反映。河西走廊上的河流基本上是清澈的,不同的是有的大水盈盈,有的清浅见底;有的滔滔不绝,有的干涸枯竭。像讨赖河这样有水流经的石头河,在河西走廊越来越少了,许多河是有河无水、名不符实,只留下水枯之后的烙印,这样的“河流”展现,在河西走廊大地上留下一道道皱纹,仿佛保存着对英雄挽歌般的记忆和静候重拾山河的渴盼,也让辽阔的河西走廊发出不止一次的叹息,这种叹息也许就是在静等拨云见日的时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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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时候,我也经常在一些流沙地里穿梭寻觅,寻觅兔子、黄羊、野鸟以及苁蓉、锁阳,我从不捕猎,只是想与它们期遇。山枯水瘦的时节,沙地上那些疏疏的植物,在流沙地里高高地凸显出来,在风中挺拔摇曳,像是要赶很远的路似的,去寻找河流的方向。
而我相信这些沙丘,一定是从河流的方向吹来的,他们仿佛还带着水的细腻和光亮,一小包、一小包地窝在藤丛植物的根部,让人怀疑它们是一滩滩固定的水泽,滋润着这些沙生树丛、草木的生长,并呈现出一种绵延的姿势,绵延成另一种有形状的暗动河流。一条条绿色的长丝带顺着地势缭绕飘拂。偶尔也能见到叫不上名字的几株孤零零的沙生树,这种树环境再恶劣也不忘顽强地生长。在苍茫的河西大地上,它们就像一首首辽远的歌,让人充满无尽的遐想。
事实上,在河西走廊,有很多这样的河流,这样的河流里生长着低矮的灌木,如沙生植物柽柳、梭梭、白刺、沙拐枣、麻黄等,还有红柳、野玫瑰等等,于是就有红柳沟、玫瑰沟、蕉蒿沟等等这样以植物命名的地名。夏天的时候,一条绿色的树带沿着五彩斑斓的丹霞山脊蜿蜒而下,生机盎然、生机勃勃,火一样地将沉寂的戈壁山冈点燃得像鲜花一样怒放。
在很多河流的低洼处,还残存着一些戈壁环绕的草湖湿地,形成了“沙漠与湖泊、戈壁与湿地、雪山与绿地”融为一境的独特自然景观,这种多样的地形地貌为野生动植物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环境,构建了戈壁的生态系统。其实它们也算是一条条半干旱、半湿润的河流。河西走廊上的每一滴水如同母亲珍贵的乳汁,不仅滋养着万千草木和牛羊,也滋养着我们的祖祖辈辈、滋润着这片西北一隅的无限山川。
(刘恩友 甘肃省嘉峪关市作协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