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一盏茶汤，几多余味。元稹闻了闻，回想四次被贬，不得不感叹：饮春露，叙人生，亦醉乎！我想：他若来贵州，老树红茶必是至爱。

　　老树红茶是北纬28.3^。的瑰宝。

　　在地处北纬28.3^。的鳛国故地，先民自播下第一粒茶种，任其在山野疯长，久经风雨，一站若干年。这些年，黔茶走俏，有好茶者探究先民“嚼草辨茶”之事，于是，遍访深山茶农，寻找古茶大树，承继传统工艺，将大茶制成红茶。茶叶出锅，本香四溢，卷曲的身形、黛黑的颜值，在滚烫的山泉水下舒展开来，无色的水，瞬间变得金黄通透，澄明而鲜亮，清香扑鼻，惹得围观者垂涎欲滴。

　　在北纬28.3^。，有一片神奇的土地，那就是AAAA景区——中国丹霞谷，这是在地球同一纬度上，保存最完好的常绿阔叶林带，老树红茶的籍贯地。丹霞谷常年平均气温13.6摄氏度，阳光充足、土壤肥沃、水体丰沛，无论春秋交替还是寒暑易节，朝雾濛濛，气象万千。林中的古茶大树，有的树龄一千多年，有的三百多年。高大挺拔，枝丫四散，树冠蓬松，它们生长在沟壑丛林，远离了城市工业污染，享受清新的空气，荡涤得本味如初。一阵阵山潮水涨，隐于山野的古茶大树闻春动土，浑身生发新芽，含笑林中。

　　曈曈春日，沉睡的大地初醒，又到一年采茶忙的季节。老树红茶刚出锅，它的主人接连几天给我电话，邀请我前去尝尝今年的新茶。走进老树红茶厂房，只见大小统一的竹箕盛满茶青，嫩绿鲜活的芽叶均匀摊开，两叶、三叶、四叶，分门别类编号排放。几名妇女忙得不亦乐乎，她们戴着帽子、手套，身着白大褂，搓揉、分拣、装斗、摊晾，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制茶师傅程胜兵来回穿梭，察其颜、观其色，闻其香、尝其味，面带微笑，仿佛在说：今年的茶比往年好！

　　茶，一定要喝春天里的第一泡。

　　程胜兵捻了一小撮新茶，我们走进茶室，以茶论道，开启品呷新模式。微观叶片，外形紧致微卷，色泽乌黑油润，形态各异，注水入杯，坐卧有型，千姿百媚，顿时，汤色金黄，叶底红匀，无味而至味，超然脱俗，置于鼻尖，香气馥郁，一种幽美邈远的意境油然而生。送茶入口，舌尖一股暖流，顺着喉咙缓缓而入，温润回甜、绵久生香。主人说：这叶子生于山涧，长在旷野，不施肥、不除草，自带风骨，越过千百年风雨岿然不动，吸天地灵气，纳万物精华，百毒不侵，成为人类最健康、最干净的饮品。

　　一盏将尽，一盏升腾。

　　一盏品味，一盏品史。

　　印象中，几乎所有茶片都是绿芽。为何红茶不红？缘何绿叶成黛？又怎称作“液体黄金”？我曾无数次凝望与遐想。这老树红茶，干枯黛黑的叶片，遇水而升华，变得高贵典雅，满身尽显皇家贵胄气派。

　　一盏老树红茶，从岁月深处启程，时间从来不回答，生命从来不喧哗。《仁怀直隶厅志》记载：“茶贩小艇系青林，高洞河流几许深。此去符阳无一舍，三江恶浪易惊心。”高洞河正是北纬28.30的长江水系支流，旧称鳛部水，如今名为习水河。习水河从丹霞谷核心区穿流，汇入赤水河，此去“符阳（位于四川省泸州市合江县）”入口长江。

　　这片神秘的土地上，鳛国先民有着无比的智慧。早在春秋时期，古鳛国曾以茶酒为媒，打通了与中原政治、经济、文化的交流阻隔，历史巨变，茶叶因鳛国的退隐而成为秘史。陆羽曾在《茶经》中记载，西汉时期，“鳛部龙井”沿赤水河而至宫廷，贡与汉武帝饮用。清道光年间，丹霞谷人氏袁锦道在此开办实业，创办了四十八家工厂，其中有茶厂，他打通了川渝茶盐古道，茶叶从黔北通商川渝。

　　往事越千年， “嚼草辨茶”一直不为世人所知。鳛国君上有令：鳛茶乔木，鳛人不可毁之。如此，古茶大树才得以留存至今，或大或小的树木，躲在深山箐林之中，默默无闻地生长了几千年，砍砍伐伐，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一直以来，鳛部茶叶的制作工艺只在民间秘传，仅为偏远山区的人们饮用，年代久远，制茶工艺渐行渐远。

　　一盏将尽，一盏升腾。一盏留香，一盏悟道。

　　多少年来，野生的古茶大树无人问津，默默守望着日月星辰，而今，金黄色泽、清心润肺，一夜之间成为珍品，既有“飞入寻常百姓家”，也有“一入豪门深似海”的况味，这些平凡的叶片，一改“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境遇，深受茶客青睐。

　　老树红茶，原本是自然界的一物，与天地万物同生共长，终年栉风沐雨，大地滋养了它的灵性。其淬炼的过程，正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一般，必先脱离母体饿其体肤，轻盈揉捏劳其筋骨，浴火重生空乏其身，最后方能涅槃，修成正果。我非茶客，与茶相交，由浅而深，断断续续也三四十年，起初是渴饮所需，不知青涩，随着岁月更迭，倒也尝过不少茶品，由于偏爱红茶，舌尖变得无比挑剔，而今，唯有老树红茶成为必备品。

　　是水，赋予老树红茶第二次生命，缱绻新姿便在水中蹁跹舞蹈，如歌一生由此揭幕。一杯在手，足以慰风尘，足以慰平生，能尝得出春风得意，就可品得出人生几何；能喝得下时光清浅，就可咀嚼出苦涩酸甜。凝望满身尽带黄金甲的茶汤，大有青春作伴好还乡的襟怀。

　　人生百味一瓯中，慢饮细啜趣无穷。

　　一程山水，半盏流年。若闲，给自己沏一壶老树红茶吧，笑傲人生，不做元稹，把沉实的心安放稳妥，让余生活得金黄。

（吴付刚　贵州省遵义市习水县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