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与人类有着密切的依存关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河流的历史就是人类文化史。写这部《千水万壑走洛河》,不但要搜集大量的关于洛河方面的地理与历史资料。还要搜集有关宗教文化以及其它方面的资料,这是一个漫长的工作过程,并非能顺利地完成所需要的参考资料搜集。然而,没有这样的专题书籍,一切只能靠自己摸索着写作,正如垦荒一样,心里大致有个规略,就开始劳作。至于能写到什么地步,也只好边写边调整思路,好在没有大的缺憾,也就放下心来继续开垦这块荒地。
在写作之前,我集中阅读了能够收集到的关于河流方面的不少著作,尤其是深入阅读了德国著名的传记作家埃米尔·路德维希的《尼罗河传》,还有卡尔·施蒂勒的《莱茵河传》以及国内出版的《黄河传》等书籍,这些都给人不少的艺术启发。写作,尤其是纪实文学性写作,也就是非虚构写作,需要储备丰富的感性知识,或者说,需要身临其境才能触发写作的兴趣,这就需要进行田野考察。为了考察洛河,我曾经7次驱车深入陕北黄土高原,沿着洛河流经的路线走,从关中平原到白于山脉,这是一条甚为艰难的文化与地理的考察历程。
在黄土高原上行走,特别是在白于山腹地的行走,使我领略了黄土高原和白于山的壮美与多彩的风景,且不说高远的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也不说满目的青山绿树和斑驳的庄稼地,就是一路异于关中平原的绵长而广袤的雄壮的高原和大山的自然风光,就足以使人陶醉。秋天的白于山脉,简直太美了,满山满塬地喷吐着血色的鲜艳的荞麦花以及雪白犹如白玉兰似的马铃薯花,就像花海一样遍地盛开……还有沙漠边缘地区的红柳、银翘等树丛,摇曳着生命的绿云,给大地涂抹上动人的色彩,驱车行走在这里,空气是那样新鲜,真是令人心旷神怡。白于山脉再向北部伸展,就是沙漠地带了。平林漠漠的空旷,天是那样的低垂,地是那样的辽远,偶尔看见远处原野里的小村庄,绿树四合,阴凉满地,竟然是那么亲切,犹如多少年前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人类,大概诞生于黄土,诞生于这荒远而壮阔的天地间,这大自然的印记成为心底永远不能消失的痕迹,所以,才会产生这种久违的熟悉感吧。也许,当世界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可能会有天地翻覆,人类又从荒远的大自然重生……这只是我在黄土高原和沙漠地带产生的丝丝微微的想法,自然当不得真。
寻找唐代大诗人杜甫在鄜州的故居的时候,从羌村走到南边不远的小河流岸边,早春的天气里,竟然在河畔生长出来丛丛嫩绿的兰花,细长剑似的叶子,黄色的花蕊和如玉般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真是应了古人的话,“道是深林种,还怜出谷香”——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大片大片的兰花自自然然地生长着,河岸边,土埝上,林子旁,甚至在道路畔,都是一丛丛兰花,盛开的兰花。而在白水县的雁门山探望洛河的身姿的时候,却见到了漫山遍野的山桃花,就像绛色的云彩落满了山川,这比“一枝红杏出墙来”更觉春色撩人。在大荔县沙苑,洛河迂回蜿蜒,两岸柳色如障,河滩上生长着密密丛丛的菖蒲草,水鸟不时掠过天空,觉得恍惚间来到了江南水乡,一望无际的萱草,也就是黄花菜,金灿灿的,在阳光下,碎碎地闪着满地的光……这些大自然的景物,坐在书斋里是绝然想象不出来的,也只有在身临其境后,才能领略到这无限的风光无限的美。
搜集好资料并做了一定的田野考察之后,接下来就转入了写作。写作的过程愉悦而兴奋,也是一种愉悦的精神操练过程。虽然常常有因为资料的缺少而带来的苦恼和难以下笔的困窘情况,然而,更多的是舒畅地敲击着键盘。尤其是写到洛河流域的关学大儒的章节,深入到他们的学说之中,给了我一次又一次思想的冲击,甚至可以这样说,他们对儒家的先祖孔孟以及宋明理学都有独到的体悟,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合乎时代要求的解读,他们的著作博大精深且文字优美,有的还是彪炳一代的著名诗人。写作的过程也是学习的过程。不过,写作,是需要耐心的,没有耐心肯定不会有整齐或者参差不齐的文字出现在眼前的计算机屏幕上。从前年的秋季到去年的春季,一直蜗居在书房里,偶尔实在支持不住疲倦至极的时候,便会停止工作,整理整理案头的书籍或者出去透透风,也好,在闲散的情况下,说不定会冒出新的想法或者产生新的思路,这对写作是非常有益的事情。现在,《千水万壑走洛河》终于与读者见面了。河流都有自己的历史,也是人类自己的文化历史,我的工作只是尽可能真实地描述这段文化历史。
(作者系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