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尘埃》 冯玉雷 著
太白文艺出版社 2021年1月出版
2021年元月,一部逾百万字的长篇小说《野马,尘埃》由陕西新华出版传媒集团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作者冯玉雷是以其对西部文学乃至整个西部文化的写作与研究著称的作家、学者,著述颇丰,我也曾读过他的一系列长篇小说《敦煌百年祭》《敦煌·六千大地或者更远》《敦煌遗书》等,但面对眼前这部同样以敦煌文化为大背景来叙说的作品,我竟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烈震撼。
首先第一个印象是作品那磅礴宽广的气象、格局。法国汉学家汪德迈称《野马,尘埃》为“这是中国唐代历史上的一次狂野的驰骋”,深以为然。识大道者,必先识史。小说的时空坐标非常鲜明,从唐高祖李渊秘密起兵直到晚唐,从雪域高原、河西走廊深远辽阔的大漠戈壁直到长安,人物多达数百,故事奇妙串连,从中可看出作者具有深厚的学养和数十年的积累沉淀,才会形成如此纵横捭阖的一朝喷发。这种喷发就像一个无拘无束、天真烂漫、虎头虎脑、敢于吃钢嚼铁的小男孩,一路赤着脚、张着两臂向前奔跑,或者说它本身就是“野马”吧,这匹“野马”从一千年前狂奔而来,从雪域高原狂奔而来,一路之上不知道扬起了多少“尘埃”,又幻化出多少虚幻、非虚幻的实景虚景、真人假事、真事假人。多少冰峰雪岭之上流淌下来的雪水!多少大漠戈壁呼呼吹过的风!那可不是江南燕子呢喃的微风细雨,那真是刀割般的烈风!多少“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在这些当中又生发出多少星光故事、河流山川、刀光剑影、风电雷霜,还有人物群体,全都被作者举重若轻地放进一部著作中,而且使所有这一切鲜活地腾挪跃动、转换自如,阔大中不乏细腻,微小处亦见气势。
对这部小说的第二个印象,也是纵观全书后所得出的最突出印象,是它打破了惯常的写作方式,并因此而冲破了阅读者惯常的思维与接受方式:神话叙事中的一切元素这里几乎都有,唐代历史中的重大事件与人物这里几乎都有,当代人的生存语境甚至科幻小说或电影中才会出现的话语这里也几乎都有!这些别具一格的书面文字组合成一幅幅动感极强的画面场景,不由分说直接进入你的视野与大脑,使身处阅读过程中的人始终能感受到一种陌生而又痛快的审美刺激。就此而言, 《野马,尘埃》是一部具有独立话语系统的小说,是艺术小说或艺术化小说。我在阅读时脑子里出现一些非常真切的、动态的、全新的画面或场景,色彩缤纷,恣肆汪洋,令人目不暇接,让人联想到中国美术史上的鸿篇巨制《清明上河图》 。除了专门的文物鉴定家,恐怕没有谁能分毫不差地记住图中的每一个人物或景致,可是,当提起《清明上河图》,大家肯定脑子里就涌现出那个图画的风貌。《野马,尘埃》毕竟是小说,有主线,比如尚修罗、阿嗜尼及以朕自称的这些叙说者,他们都合起来给人一个很深的印象。我想,能够把《野马,尘埃》阅读完的人,不一定能全部记住百万言中的每一处细节、每一个人物,但他或她会对全书留下深远而不可替代的记忆,这记忆很难抹去。
《野马,尘埃》给我的第三个印象,是作者在书中对女性形象那着墨不多的描写。这可能与我总是将目光投向文艺作品中的女性有关。在这部小说中,作者对女性几乎没有专门去做什么雕琢,无论是血统高贵的皇家公主们,还是大将郭子仪的妻子王翠翠、敦煌地区有名的陈四娘,抑或是权贵枭雄们手中可怜的玩物,那些连侍妾都算不上的奴隶,还有带着珍贵陪嫁的吐蕃贵妇……小说既不去写她们的花容月貌、曼妙身姿,也未讲述她们缠绵凄绝的爱情经历,仿佛只在叙事时淡淡地、纪实般地写出她们当时的境况。然而我却从这些几近白描的书写中看到了作者的悲悯情怀。在1000多年前此起彼伏的边塞烽烟中,在无数次这样那样的政治交易中,女性从来都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她们是最应该被人爱怜呵护,却最容易被人遗弃忘记的。千年时光倏忽而过,回头一看,多少叱咤风云的豪杰不都与这些柔弱的女性一样,成为历史的过客吗?作者说他这部书的写作比较硬、冷,我却由此想到,那沸腾的钢水是何等的炽烈灼热,只有经过流淌、冷却后,才能凝结成钢,经得起敲打,扛得住锤炼。
《野马,尘埃》甫经岀版便彰显了其意义与价值,评论界诸多方家认为这部小说的独特结构、讲述方式、互文性等都是开创性的,相信若待以时日,会有广大的人群走进并欣赏冯玉雷开辟的这一片崭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