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夜晚
尤其是夜晚 穹窿变暗
冷冷的路灯隐去了林间小径
目送那些背影
我会猜想 在将往之地
他们说出的会是多么庸常
而又动人的话语
面对某人或某群人
我会猜想
那个将满肚子憋屈化为
一声问候的人 他的笨拙
该有多么可笑而又可爱
同因忠厚 神形格外合一
真心分享问候的人
跟他有着怎样的纠葛
又是什么 使得他们的关系
长久相连
命运犒劳了一个笨人
他扎根在自己的
东南西北 扎根在眼下的
每一寸光阴
如人行道上的绿植
普通得无法辨认的行者
因此呀,我的朋友说
“我要清晰体验下
这一不小心就要坠落的站立”
这是个聪慧的母亲
即将做第二个孙子的奶奶
她的背影轻盈平稳
那是她长期服务家人的结果
也是自律获取的收益
清早写下的诗
昨晚我度过了无从回忆的
梦中时光 没有遗迹
没有把柄 这是我
返回实然世界后 需要忘却的
第一件事 还有更多的事
会自动忘却 我回想起
穿越过的沙漠戈壁
难道那只是想象 而不是
精确的对应?少时的我
曾惊讶于屋前的满树繁花
不知其有几万几千几百几十朵
今年的某日 我彻夜无眠
隔窗谛听时或碾过路面的轮毂声
突然觉得——那枝头的花朵
不多不少 恰好是我生命里
储存的熟悉面孔以及偶然一晤后
再也不会相遇的匆匆过客
这想法让我侥幸获得了几夜好睡眠
我常常自责 一生中有不少事
只有开端没有接续,而其中的细节
已潜入秘密的河流
当我起床 依窗品尝清甜的牛乳
品尝整个夏天的繁茂和牧场的
安谧 在举杯的一瞬我该感谢谁?
先向石榴树上的鸟儿道谢吧
它在大清早欢娱地跳跃
优美的舞步带动了我的脚
不说
麦兜半卧半坐的时候
我也打开电脑坐了下来不说
是我们诸多默契中最大的默契
不说,是因为我们知道得太多
我喜欢它的虚构
在声音之外
每天清晨,我都送给它
第一个问候,它热乎乎的鼻子
嗅着我的手 那被触摸过
被漏掉的一切
再次变得湿漉漉
狗子懂生死,也懂得春天
尤其是在今年
几十个昼夜,我们哪儿都不去
只在窗口目送
那些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
它的爪子测试过我的忍耐
比起人间的尺轨 我更信任
它的感觉 抚慰的词有千种万种
它的沉默最令我心安
天亮了
天亮了
橘猫整夜里挖洞,露出
一只蝉。鸣禽重新回到枝头
深巷里的榕树让人疑惑
那粗长的气根究竟输送了什么?
惊魂甫定的又一天
从噩梦里返回的家人
开始早餐。相对于昨晚的分别
我更愿把这当成是
另一生的相聚。想象每个人都带着礼物
我送儿子的是全世界的轻
他送父亲的是掏空悔恨的老宅
父亲送狗狗的是一个兑现的承诺
狗狗送我的是春日晌午,空中
飘着晶莹柔软的骨头。
露水要隐身一整天
山脚的蟋蟀要到山腰去
沉睡的苹果要醒来
月亮要落到太阳的对面
露水要隐身一整天
有脚的同时有翅膀
没翅膀的却飞得更快
停下的是拳头大的水洼
请数一数露珠吧,谁能证明
宇宙中的星辰与其相当
啊 完美
是合掌的一双手
连同它祈请得来的一切
幸福以我们同时看见的样子呈现
麦兜如果你刨出了一堆时间
请把它当成额外的福报
多出的呼吸将堆垒出新的一生
新的苦厄与新的欢实
云彩下的重庆
云彩下的重庆
与我隔着上万米的距离
机身下的云彩
硕大松软没有边际
仿佛消散的一切全都归来——
归来的总是历尽沧桑
淘尽了杂质 归来的
只有纯粹的血肉 清洁的精神
我觉得,某一世我是从这里出发的
跃出舱门 背负云彩的降落伞
降落中 有星星不断镶嵌进来
当我不偏不倚落地重庆
当我懵懂不久就遭遇爱情
之后是惶惑 之后习得催眠
发现解脱之道 我想说
这是比中彩还要小概率的事情